等到下周一,钟漱石仍然神采奕奕的,出现在集团楼下。

例会前,高层们关心他身体,都问怎么样了,是不是要紧。

钟漱石淡漠着,说没事,我们开始开会。

只有郑廷的眉头锁了起来。他知道,这种时候钟漱石说没事,就是有大事。

他日渐忙碌起来,工作比之前抓得更务实、周到,细致到各方面。

原先去或不去,都影响甚微的酒局,钟漱石基本会露个面。

他几乎是有意识的,把自己放逐到笙歌鼎沸中,好与孤独绝缘。

等盛筵一散,回到那一座冷冰冰的宅子,钟漱石时常绕着那一池鱼走。

他怕看见孟葭精心喂养的红鲤。每次路过,都像一个只身犯险的贼,心里头又惊又惧。

后来,钟漱石甚至搬到了客房睡,他不敢住在主卧。

那张摆在高处的大床上,寸寸薄被,有他们几百个日夜的厮磨。

枕头上,还残留冷红泣露的气息,会照见他的满怀冰雪,簌簌发抖。

他时常的睡不着觉,索性披衣起身,去书房整理孟葭的东西。

她留下了很多带不走的物件。

直到累了,那点微末的困意上来,就伏在案上睡一会儿,很快天又亮了。

钟漱石慢慢变得不大爱回去。

很多个深夜,郑廷来办公室送文件,都看见他靠在桌边站着,背对了门,手上拨着一个金色打火机。

钟漱石的办公桌上,亮着一点豆大的灯光,脚下是万家灯火。

但倒映在他眼底,再璀璨的光华,都成为暗沉沉的一片死寂,举目皆破败。

而他困顿其中,挣扎不脱,也懒得挣扎。

郑廷放下文件,也只能劝句早点休息,虽然明知钟总不会听,这话他已说过太多次。

也只有在钟灵说起孟葭,说她上个月拿了奖,这个月又要去联合国实习。

只有这种时候,郑廷瞧着钟漱石,才能捡回一片魂来。

那年冬天,一次深夜加班回去,刚出大楼,钟漱石就扶住了门框。

随即脸色苍白的,皱着眉头倒了下去,郑廷慌手慌脚的,把他送到医院。

是胃出血引起的晕厥。

原来出门前,他在办公室里,刚刚呕过一滩血。

钟文台第一次出言责怪他,说这个秘书到底怎么当的。

郑廷不敢说话。

好在韩若楠赶了来,她说,“您孙子的脾气,这么多年了还不清楚吗,他什么时候病了会声张?”

事后她也问过郑廷,“他这段日子都不开心?为了那个女学生。”

郑廷点头。

但他也厘不清,究竟是因为孟葭的离开,还是她不爱他。大概兼而有之。

韩若楠听完,也只是叹了声气,说何苦来。

钟漱石在医院住了一周,韩若楠一直照顾着他,但问他怎么了,他总说没什么事。

连他自己都无从谈起。总攥着一本旧书,始终停在那一页,不肯翻过去,究竟怎么个意思。

钟漱石搬回大院后,有谈心兰看着,总算肯保养几分身体。

他回西郊的频率低了,也不再对着那一箱孟葭的东西出神,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虽然日常看着,他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对什么都兴致平平。

直到钟灵疯够了从伦敦回来,赶在谈心兰的寿宴前,把那本《浮生偈》交到他手上。

当时集团斗争形势已十分复杂。

钟漱石站在三岔路口,风云变幻间,也斟酌不定往哪儿走。

孟葭的一番心迹,叫他又高兴又生气的同时,给他指了条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