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学生沉静寡言,脸上鲜少流露什么表情,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城府老道似孟维钧,在和钟漱石说话的时候,也会觉得,如临一汪不见底的深潭。

此时此刻,明晃晃的月色下,他眉目疏淡的,一脸的意兴缺缺。

像是不耐烦听这些盛不上盘盏的家务事。

孟维钧有些窘迫,正想道一声唐突,他又忽然答应了。

钟漱石掐了烟,“好,我替老师去一趟。”

在广州,他散了会,上门拜访孟维钧的前丈母娘。

孟葭后面闯了来,顶着那张皎洁如玉的脸,跟他问好。

她轻轻叫一句钟先生,清亮的声音里,有一丝的气喘吁吁。

黄花梨木圆桌上的那杯新茶,钟漱石端在手里,喝出了几分心不在焉的味道。

他甚至不及多想的,把送她去北京读书的事,都揽在了身上。

再到飞机上,他看着她睡过去,大把头发都掠到脑后,露出的半张脸纯白柔软。

怕她着凉,钟漱石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他从来不做这些看似绅士,却有瓜田之嫌的举动,碰上拎得清的还好,就怕那种自我意识过剩的,引得她胡乱猜疑起来,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但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忽然就没防备了,明知故犯里,藏着一点可笑的荒唐。

谁也不知道,当时他究竟怎么考虑的,包括他自己。

一直到孟葭出国,离开他很久以后。

在那些北风刮过庭院,光秃秃的柳条被吹得呼啦响,眼看天渐亮起来的夜里。

钟漱石枕着手,躺在沙发上,不止一次的想,或许这就是佛家所说的,诸法因缘生。

谁都怪不得,是命里该有这一遭,躲不掉的。

到了北京,九十月间,钟漱石的事情多如牛毛,每天应酬到很晚。

谈心兰都懒得给他留门,谁也摸不清他几点进来,有时开早会,清晨也见不到他人的。

但就是这样忙,偶尔去菊儿胡同里坐一坐,都能听见谭裕的事,说是正在对孟葭穷追猛打。

论理这不是他该管的事。

论情,不过见了两回面,说了几句话,他们之间,遑论有什么情。

可就这么一桩,不占理也不讲情的眉眼官司,偏偏让他烦躁起来。

钟漱石坐在会所里,身边围满点烟倒酒的人,他心里计较的,却是些浮滑无稽的事。

他在做比对,拿自己跟谭裕。

谭裕上去就烫伤了她手,不及他留的第一印象好。但他年轻。

谭家日渐式微,只剩了昔年的空架子,唬人而已。但他年轻。

谭裕吊儿郎当惯了,在姑娘身上没定性。但他年轻。

较量到最后钟漱石把烟狠狠掐了。

他想起那件遗留在孟葭那里的西装。像跟她赌什么气似的,非要她送过来。

说起来,钟灵常议论他不通人情,不是没有原因的。

连喜欢上了人家姑娘也不觉察。

那一天,谈心兰从下午起,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晚上务必去看那场芭蕾舞剧,和叶昕碰个面。

钟漱石没这个心思,但那头放了话,要是不去,她这个老太婆,就坐到他办公室去等。

他是从酒局上赶过去的,到了剧院,又跟人换了票。

反正他人来了,也看见了叶昕的影子,勉强算交了差。

直到孟葭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时,飘落一肩头淡淡的碧荷香。

钟漱石渐渐的看不进去,台上一群人在跳些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稳。

到孟葭生日,从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