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煊并未免礼,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似笑非笑地说:“晏安最近公务繁忙,我几次请你,都被拒绝了啊。”
听出燕明煊语气中的怪罪,宋梓谦并未惶恐,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平静道:“城内时疫严重,治安混乱,是臣的失职,臣不得不殚精竭虑,无暇顾及其他。”
“这样看来,倒是我的不是了。”燕明煊嗓音变冷,嘴边的笑容也彻底收敛,“晏安到底是在忙着治理时疫,还是在忙其他的东西呢?”
宋梓谦垂着眼,声音并无起伏,“臣是扬州的知州,自然是忙扬州的事务。”
房间里的气氛安静且凝滞,燕明煊死盯着宋梓谦不再说话。两人曲折迂回地试探对方,却又对彼此心知肚明。
燕明煊明白宋梓谦已经背叛了他,或者说彻底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而宋梓谦也知道自己已然暴露,并不想费心伪装。
可他始终缄默且谦逊,事到如今也恭顺地低着头,唯有脊背挺得笔直,像青竹也如利剑。
“好、好、好得很。”燕明煊连道了三声“好”,阴冷的嗓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的一般。
燕明煊拂袖,转身离去。
身后的宋梓谦终于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燕明煊的背影,他拢在袖袍里的手指攥紧,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坚定。
燕明煊,下一次见面,不会给你离开的机会了。
容钰想要出府。
几天前他就想要出门,被墨书果断拒绝了,他心里便憋着一股气。穿越一来几乎一直顺风顺水,没有他做不到的事,而如今想出个门都要受制于人。
他知道杨淮烨每日都会去城西,去看管杨家在那里的几处散粮发药的粥棚。于是他也让杨淮烨带他出去,可依然被拒绝。
所有人都觉得他柔弱,而外面时疫肆虐,他应该好好地待在干净无害的壳子里,不能沾染到一星半点。
可越是这样,容钰就越焦躁、甚至是暴躁。并非是他有一定要出府去做的事,只是他的想法总被阻拦,他的内心就会不受控制地变得愤怒,乃至恼恨。
情绪得不到满足的愤怒和对己身的厌弃,像潮水一样越涨越高,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尽数淹没。
他看着囚笼一样四方的院子,感觉快要窒息。他竭力抑制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绪,可郁气得不到纾解,就只会像炸弹一样被不断压缩,有随时爆发的危险。
于是在一个失眠的夜晚,他挪着身体到轮椅上,试图用双手驱动着车轮出去。那时他已经顾不上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出去。
然而他根本没有力气驱动厚重的木轮椅,最后摔到地上发出声响,将墨书惊醒。
他呆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披散的头发遮住他阴郁的双眼。
容钰想,如果自己是双腿健全的人,这种时候就不会如此无力了。
“哥儿,哥儿你怎么了?这是干什么啊?”
墨书急急忙忙点燃烛火,将容钰扶起来,他一边整理容钰的头发和衣服,一边慌乱地询问,可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怎么了?容钰也问自己怎么了?可惜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想出门,怎么就出不去呢?
墨书在容钰脸上看到一种近乎空洞的麻木,而在这样一个寂静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空间里,墨书觉得自己听到了来自容钰内心的震耳欲聋的哭喊。
然后容钰没哭,墨书先哭了。
他一边哭一边敲响卫五的门,让卫五看顾好公子,自己跑出去找人。
卫五看见墨书的哭脸,先是有点怔愣,然后心里一突,该不会是世子妃出事了?等他快步走进主屋,却只看见容钰靠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床纱在少年脸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