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本就虚弱,因这一身病骨心中郁结难舒,这些时日操劳过度,加之夜宴那一遭刺激,隔日在东苑中饮药的时候,忽觉喉间腥甜,竟生生咳出一口血来,随即眼前一黑晕倒在地,晏献仪当即就差人递牌子入宫,请来太子那一脉的院判。

晏临渊下朝后匆匆归来,踏入东苑的暖阁,就瞧着何晏君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望着窗外那株枯败的老梅,眸中尽是疲惫之色。

何晏君见人推门而入,淡淡开口:“侯爷,侯府近年用度奢靡,外头庄子收成又薄,长此以往、恐要败了根基。”

他忧心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掩面遮住了神情,语声端得清冷无比:“上回侯爷赈灾,我自作主张将各院的月例减半,马厩里的十二匹西域良驹也悉数发卖,留了两匹给侯爷撑场面,省下的银钱统统捐了去……”

什么?!

晏临渊难以置信,晏临渊强行按下不表。

“无事……”带着虚情假意的关怀笑意,他握住了何晏君的手假意要劝,手上的力道却几乎将何晏君的皮肉生生碾红。

生怕自己急火攻心,晏临渊同太医追问病情,“如何?”

太医捏着白胡须沉吟道:“忧思过度、气血两亏,需得好生静养。”

“奴不通银钱,却也想为侯爷分忧!”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时郁倏地出声,扯着身旁的严玉峥一同跪下,“愿为主君侍疾。”

何晏君眼中泪光莹莹,“鸣玉,将管家钥匙取来,交还给侯爷。”

几人一唱一和,打了晏临渊个措手不及。

晏临渊下意识还想再劝,瞧何晏君这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又想到自己辛苦搜罗来得十二匹骏马,终究还是将喉咙中的话咽了下去,顺应着后宅众人的意思,收回了掌家权。

府中事务尽数交还给晏临渊打理,何晏君倒要看看,晏临渊要如何填补账簿上的窟窿。

连着好几日,侯府的书房夜夜燃烛到天明。

又是一夜。

案上蜡泪堆积、火光渐弱,眼看就要燃尽。

晏临渊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枕边是堆叠的账簿,他近些时日看得头昏脑涨,心中似有千般思绪缠绕,一时难以入眠。

怪只怪自己一时脑热接过了掌家权,他暗自感叹。

侯府的账面疏漏重重,若不是何晏君及时经手,从嫁妆中贴补银钱,恐怕早已树倒猢狲散!老管家投井自戕,晏临渊一时没有可用之人,只能独自咽下苦果……男人身旁还是得有个知冷知热、感情亲厚的可心人,晏临渊幽幽阖上眼。

至于可心人是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与未婚双儿厮混,落在京中簪缨子弟眼中,不过添了段红绡帐底的风月闲情,待到护城河畔的柳絮纷扬如雪,这幢风流韵事便会被忘得七七八八,正好趁着这段时日好好磨磨苏玉衡的性子。

届时待人走投无路再接入府中,也好恭顺主君不兴风作浪。

晏临渊做着“左拥右抱”的美梦,那一头的苏玉衡却不让他省心。

苏玉衡挨了晏临渊一巴掌,混沌的脑子都清明了三分。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是被何晏君找人盯梢,故意要找他难堪,苏玉衡心中对何晏君积怨已久,眼见自己恐怕连通房的名头都得跪着朝晏临渊求来,连下人都敢对他指指点点,心中愈发不忿。

偏偏这时,替他搭桥牵线的商贾差人传话,要上门拜访。

苏玉衡已然做好了对方落井下石的准备。

谁知那人手捧着锦盒踏入别院,朗声笑道:“此物价值连城,苏少爷这般人物才配得上。”他打开锦盒,是一块硕大的鸽血红宝石。

“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苏玉衡愈发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