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补即是大亏,活血的药不要命得下,服之虽能一时亢奋,久之却形如枯槁,深宅大院的手段不可小窥。

何晏君忽地掩上盅盖,问了句风马不接的话:“秋菱,你跟着表少爷多少年了?”

秋菱嗓音细若蚊蚋,恭恭敬敬回话:“回主君,奴是苏府的家生子,打六岁便伺候表少爷盥沐更衣。”

何晏君幽幽叹了声气:“唉……那可真是打小就修来的情分,表少爷若嫁进侯府,少不得许你个通房位份,好让你改头换面做主子……到那时,绫罗裹身、玉簪绾发,岂不风光无限?”

秋菱浑身剧颤,却不敢抬头:“奴、奴不敢妄想……”

话音未落,何晏君手一松,瓷盅倏然坠落。

瓷盅摔了个稀巴烂,汤水淅沥沥浇在炭盆里,“滋啦”腾起青烟,焦苦气漫过满室的沉水香。

“来人。”何晏君的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

屏风后闪出一道身影。

何晏君的语气不温不火,却教人胆战心惊:“秋菱包藏祸心,胆敢借表少爷之名毒害本君,拿下他。”

谈忆雪即刻上前,他的脸上透着冷意,手抓住秋菱腕子时,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出一声脆响,像不慎打翻了满匣的玉珠子。

秋菱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另一道黑影倏然截住。

神出鬼没的暗卫自梁上一跃而下,铁钳般的手已掐住秋菱肩头,阮信反扣着秋菱的胳膊拖拽,绣鞋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霎时将人折腾得鬓发散乱、珠坠玉碎,直接扔进了大雪纷飞的院中。

何晏君被双生子扶着,披上狐裘走至檐下。

“主君饶命!奴只是奉命送茶点!”秋菱膝行着扑到青石阶前,额头磕得砰砰作响,血珠溅在何晏君雪白的狐裘上,晕开几朵红梅。

“奉谁的命?”何晏君斜倚在门前。

秋菱牙关打颤、抖如筛糠,眼角余光瞥向东苑墙上的镂空花窗,一枝红梅恰在此时“咔嚓”折断……霎时,他面如土色,一句也不肯透露,只不停求饶。

何晏君垂眸,抚弄着谈忆雪腕间的翡翠镯子,淡淡道:“拖去柴房,严刑拷打,细细审来……”

“主君!手下留情啊!”有人隔着院墙高喊。

话音未落,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苏玉衡披着玄色大氅,快步奔走挟风雪而入,一张脸比雪还白三分,“主君!何故要对我房中人喊打喊杀?!”

“这是唱的哪出戏?”晏临渊剑眉深锁紧随其后。

他皮囊生得极英武,低压的眉骨平添戾气,眼底却透着几分虚浮,晏临渊眼神扫过跪地的秋菱,最终定在何晏君脸上,刻意放柔了语调:“同我说说,这贱侍何处惹了主君生气,竟要动用家法?”

晏临渊阔步走近,伸手要去扶何晏君,只是指尖堪堪触到袖口,却被一声轻笑截住。

何晏君懒懒抬眼:“侯爷来得真巧。”他不情愿地侧了侧身子,不给晏临渊碰。

“这不是玉衡心疼这奴才,哭得厉害……”

晏临渊的面色尴尬,瞥了眼额头淌血的秋菱,大掌抚上何晏君的后颈,温热的吐息缠上耳垂,“何苦为个下人伤和气?”

苏玉衡却不依不饶,故作痛心、先发制人道:“秋菱不过送些吃食,竟成了错处,要动此大刑?”

何晏君冷冷睨了苏玉衡一眼:“我难道还要与你争是非对错?”

主子撂出这话,便是不屑于口舌之争的意思。

因此,谈鸣玉立刻接着何晏君的话顶了上去,“表少爷这话说得轻巧,这贱侍包藏祸心要毒害主君……”

“奴冤枉!”秋菱尖叫着打断了谈鸣玉。

晏临渊额角青筋一跳,不着痕迹瞪了苏玉衡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