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色渐黯,明溪亭轻捻折扇,突从廊下缓缓步入,随口便是调侃:“我不过离席片刻,师傅同莫娘子竟成了同盟。这等风雨同舟的情分,怎的都没留给我一份?”

温绮罗闻声回头,斜睨了了明溪亭一眼:“改日茶山复种,自是少不了你的劳役。”

明溪亭旋即脸一白,啧啧摇头:“师傅快饶了我吧,我哪干的成劳力这般煞风景之事?我不过随手调侃,师傅千万莫要字字当真。”

几人言语间,客中已备好笔墨纸砚,莫知酒挥笔勾画出周遭村郊所知之茶人的家居与名姓,直是替温绮罗省去了诸多麻烦。

温绮罗忙让随从将定钱交了,言辞郑重道:“莫娘子今日高义,温氏绮罗铭感于心。”

莫知酒摆摆手,满不在意地说:“不过一件小事,温娘子不必挂心。数日前曾有意老茶人路过,虽说他早退隐乡野,却极擅辨识茶根。若娘子肯请,将此寻去或许事半功倍。”

旁侧无涯道人语声忽低,“荒山重立实在多难,纵是满目青翠,若天地不与,也有何用?这茶人当请得。”

温绮罗双眸稍深一分,“那便有劳莫娘子指点迷津。”

不多时,一行数人散了席,莫知酒领人办理购茶之事。

温绮罗静立小亭外,目随无涯道人逐渐走远,心绪成丝成缕缠结。正暗自刚定了心,突见道人徐步而退,竟徹到她面前。

温绮罗微怔,抬眼望向近前的无涯道人。不待她开口,无涯道人低眉敛目,语声平和,却字字沉入耳中,“此番茶山筹备,恐非仅关乎茶事。”说罢,他将一只袖从椅下拂过,递来缎质锦囊。

囊上梅花图案精细,银线刺绣分明在微凉的暮色中泛着莹亮光泽。“且收下此物,也全了你我重逢之缘。锦囊之内,应存你与他将用之策。非生死攸关之时,切勿轻启。”

温绮罗盯着锦囊半晌才接住,一时竟觉其坠手的重量竟比想象来得沉。

“前辈如此郑重,绮罗铭感,但恐未及谢却因缘欠下债。”

无涯道人却并不接话,转身往更深的廊影中行去。

山风清越,他的衣摆翻飞之间,那一道悠扬的声音若长鸣之磬,“人与人间因果,本难自判,温娘子无须太多介怀。当是我,欠他的。”

语毕,他未再停步,身影逐渐消融在亭外青白沉木之间。

待温绮罗一行与莫知酒采买完,又去寻了几位有资历的茶人,待到翌日天色将近,一行才缓缓返程。

与此同时,兰州府的月,寂静中藏锋,暗影交叠。

深巷尽头的流萤铺洒如梦,正值四月十三,子时刚过,黑市也于一片不明灯火中缓缓浮现。

江知寂垂目倚在一处破旧的茶馆檐下,面上沉稳不定,却被兜帽轻掩在眉影间。

白日里遣了数两银钱买来了街头巷尾捕捉的有关十一娘的情报,却只得些陈年旧事真假难辨,不值分文。

传闻这十一娘乃是镖师装作的艳伎,不然便是杀人如麻的寡妇,至于男女之相更是众说纷纭,笑料多于实料,好似无人真能捉摸她本相模样。

江知寂揉了揉眉心,只觉这些话里有三分真恰带七分假,且随着黑市涉猎之广,官府无能,越传越离奇。

索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晚便决定混入这黑市,探一探虚实。

夜风低吟,黑市仿佛从深巷的阴影中缓缓显现,迷雾般的晦暗灯火犹如眼神不定的窥探者,在四面环顾的沉寂中隐约摇曳。

他的步履不轻不重,像一缕随夜色潜行的幽风,悄然融入黑市的喧嚣之中。

黑市的人声繁闹,却带着一种压抑的节制,仿佛每一声笑谈后都暗藏利刃,每一笔交易皆以血换金。

江知寂环顾四周,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