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像在一点点变得腐朽,奇怪的是他在慢慢接受, 在煎熬中渴求解脱, 好像就这样死掉了也没什么可怕的。

阴暗昏沉的器材室, 两扇门紧闭着,没有灯光也没有窗户, 像置身在一口可怖棺材里, 头疼欲裂, 难以思考,整个人被压抑的情绪支配着。

段弋知道自己可能又要犯病了。

深海中沉溺, 想放弃,可是还有会为他担心的亲人。

费尽心思活下去没劲透了。

但不行,他怎么能一个人死,该死的人还活得好好的,害死妈妈鸠占鹊巢,一家人其乐融融,肮脏的过往被掩藏住。

他得回去啊。

无边无际的深海中,他要找寻一块浮木,带他回到岸上。

于是看到一双眼睛,清润明亮,注视着他,乌黑的瞳仁中倒映他痛苦的面孔。

段弋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表情狰狞,“你在看什么?”

“一个濒临失控的疯子。”

怜悯的口吻,像是能看穿他的痛苦。

半干的黑发垂下来,遮住眉眼,薄唇扯出一丝嘲弄,“知道我快失控了,还不跑吗。”

“跑不出去啊。”

门锁着呢,所以只能留下来陪你。

段弋凝视着她,娴静漂亮的一张脸,没什么攻击性,天然的让人忽视她的危险。

他困在深渊里,进一步是暴躁发狂,退一步是厌世自弃,被当做疯子。

她呢,初来乍到的一只小白鼠,被愚弄欺凌,却无力反抗。

那就报团取暖吧,在这个让人失控绝望的空间里,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你可能要帮我一个忙。”压抑的声音低不可闻。

没给孟芙发问的机会,他攥紧她手腕,倾身向前,拥着她一起倒在垫子上,身体蜷缩着埋进她温暖的怀抱。

像一个婴儿。

孟芙望着天花板想到这滑稽又贴切的类比。

得多没有安全感啊。

身侧的呼吸逐渐沉重,孟芙感到段弋在颤抖,抓着她的手腕不断用力,眼睛紧闭着,没一会儿额头上冒出汗珠,沉浸在痛苦回忆中以至于有些分不清现实了。

孟芙动了动手想把人推开,被他更用力攥紧,毛茸茸的脑袋挤在她脖颈间,生怕稍有懈怠就会被她抛弃一样。

段弋唇齿不清说着胡话。

“别关着我。”

“别自己出去。”

“别…丢下我。”

孟芙在昏暗中看着他痛苦无助,感受到颈间一片湿润,她用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去触碰段弋脸颊。

“看到什么了,怕成这样。”

柔软的指腹顺着面部轮廓描摹,声音轻缓带着蛊惑,“不会丢下你的,别怕。”

段弋又回到了那个困住他的阁楼房间,紧锁的房门外是妈妈渐远的脚步声,室内只有一扇天窗,阴沉沉的天幕划过狰狞闪电,雨点很快落在窗户上,汇聚成让人压抑的鼓点。

这里被他当成私人空间,是小时候最爱的秘密基地,没有透光的大窗户,房间里摆满了他喜欢的玩具,心血来潮时可以在里面躲一天,妈妈也会配合装作不知道,吩咐人来找他时会特意嘱咐不要推开这扇门。

佣人们在宽大的别墅里一点点寻找他的踪迹,呼喊他名字的声音清晰传进来,孩子心性的他小心翼翼躲藏在房间里不发出丝毫动静。

然而这场捉迷藏游戏总会在临近饭点时被按下暂停,妈妈打开那扇门,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出去用餐。

饭桌上会见到忙碌的爸爸,高大严肃的样子让他感到害怕,埋头往嘴里扒着饭,期待着用餐后回到那个独属于他的阁楼房间。

一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