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娘逃出家门,逃出村子,逃到江边。江水阻隔她的方向,她脆弱的不堪一击,她只能逃。
逃到织笠的身边。
织笠像是永远待在江边,荻娘跑向他,用尽全力的扑进他胸口,在哭泣中道:“带我走吧。”
他目光怜惜又忧伤,他带着荻娘上了一艘小旧的蓬船离开了这里,然后他们飘荡在江中,蓬船就是家。
荻娘常常在半夜惊醒,怕被抓回去的惶恐时刻围绕在她的身边。她变得不爱说笑,甚至疑神疑鬼,彻夜难眠。
织笠的怀抱都不足以安抚她的担忧。
终于有一天,她从睡梦惊醒,在哽咽中道:“织笠......织笠......和我说说话吧......我很怕。”
织笠为她系好外衣。
沉默在黑暗中。
(八)
骤雨疾风的那个夜里,织笠送荻娘上了岸。他在暴雨中疼爱的摸着她的发,在她依恋的目光中,拉起她的手。
这双手再也不是当初操劳伤痕的手了,这双手被他悉心养的白嫩纤长。
织笠满足的捏了捏她的指尖,将一包碎银放在了她掌心。
回家去。
我去提亲。
荻娘不安的握着他,担忧道:“那你呢?你今夜将哪里去?”
织笠没回答。
最终他在暴雨中一脚深一脚浅的离开了,漆黑的夜吞噬他。那从茂密的芦苇被雨打的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织笠去做了交易。
(九)
织笠是芦苇。
没灵气,也没有佛性,甚至连五识都花了半生才打开。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化成人。
至少在那个大雨倾盆之前,在那个发呆的姑娘为他挡雨之前,在她笨拙又呆傻的陪伴之前,他从未想过。
这样愚钝的生灵连精怪都称不上。
而他首先尝到的情感叫做心疼。
随后他和江中的长生蚌做了第一场交易,他要成人。
长生蚌拿走了他的声音。
他以哑巴的身份陪伴她。
当他再找到长生蚌的时候,这只生命无边,苍老迟钝的巨大蚌灵睁开一只眼打量他,吐出废弃的泥沙。
“江边愚钝的苇,你用什么来做交易呢,你除了生命什么都没有。”
我愿意用生命换取声音。
“不。”长生蚌闭起眼,“盘古开天地之前,吾便孕育混沌之中。吾比这天地世道都要延长,吾最不需要的就是生命。”
求求你,还给我声音,你要什么我都愿意。
长生蚌沉默了很久,久到鱼儿都在它青苔沧桑的壳上觅食嬉戏。终于它的叹息穿越江水,它道。
“吾还给你。但是,你背弃交易的惩罚终将来临,因为取巧得到人身,那该坦诚再回归生灵。你回去吧。”
(终)
织笠摇着船回到荻娘身边。
他开口求了亲。
他们终于相伴一起。
虽然他逐渐虚弱,只能依靠睡眠艰难的维持人身。但是这又有什么呢,荻娘会打理贫穷家中的一切,陪在他身边,等待他下一次的苏醒。
漫长的生命中,他们都是平凡甚至卑微,然而相互等待已然成为一种不可侵犯的习惯。
清袅送荻娘出了门。
站在门边摆着手告别。
等待他们下一次的到来。
☆、久染衣,烽烟
(一)
黄昏的尽头一人一马。
他背着万千夕辉,拢着沉重斗篷。
“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