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打湿了发呆的荻娘,她还痴痴傻傻的坐在那里,看豆大的雨珠滚砸在芦苇上,打的那苇几乎要折腰。

她挽起裤腿淌到芦苇边,见它摇摇摆摆的可怜,便抖起了衣裳,踮着脚给芦苇遮雨。

可是衣裳是破烂的麻布衣,大雨珠子浸过衣裳滚砸在她头上脸上,也照旧砸在芦苇身上。

荻娘傻傻的对芦苇道。

“是不是好受了些?雨马上就会停的,我替你也挡挡风好不好?”

芦苇垂在她眼前,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

荻娘摸了摸它的穗,像是安抚。

(四)

那日过后荻娘又被丢了石子。

有人匆匆路过时看见她站在水里替芦苇挡雨,还嘀嘀咕咕说了很久话,越发觉得她那半张脸可憎可怕。荻娘不懂辩解,也不善言辞,被砸破了额角也只会坐在江边沉默。

她太胆怯了。

风柔柔的抚着芦苇,芦苇也沉默的望着荻娘。荻娘抱着腿,看着江水横阔,一线天洽。

遥远的船只张帆顺风,漂向她此生都看不见的风景。荻娘痴痴的神往,小心的珍藏这份心思,如同遥不可及的云端。

芦苇静静。

终于有个人,坐下在她的身边。

(五)

这个男人也很沉默。

他每日都会坐在那里,比荻娘还要守时。荻娘之前从没见过他,他长相平凡,普通的像个渔夫。可是荻娘毫无惧怕,大概是他从来只坐着望远方,不看她也不同她讲话。

有一日荻娘在家挨了打,饿着肚子发呆。

男人默了很久,忽地从那边推来一包吃食。

荻娘从未受过给予,她受宠若惊又担惊受怕的慌忙推回去。

男人无声地看着她,向她缓缓伸出手。目光诚恳,毫无恶意。

荻娘神使鬼差的把手交了去,男人目光落在她纤细却伤痕累累的手上,将吃食轻轻放在她掌心。他目光柔和,带着治愈。

荻娘打开还热着的黄油纸,里边是切工整齐的卤牛肉。她从未吃过卤牛肉,大概是被那扑鼻的香气引诱,眼角酸胀,还犹自倔强的抹着泪。

男人不解的望着她。

荻娘冲他露齿一笑。

“我想带给我爹娘吃,可以吗?”

男人颔首,继续坐在那里。荻娘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小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想了想,在两人中间的泥土上一笔一划写了两个字。可是荻娘不识字,只能将比划生硬的记在心里。

后来她求了村里唯一的老秀才,才知道那两个字念作“织笠”。

织笠。

再后来。

荻娘一生只会写这两个字。

(六)

荻娘的话开始变多,但她从不抱怨,她只给织笠讲些有趣的事情。譬如门前花开,昨日雨后。她讲话时眉目飞扬,先前的胆怯一扫而空。

织笠什么都听着,从不开口。

他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

荻娘人生中第一次发觉,被人这般望着是何等的幸福。甚至左右她至今的胎记都显得无足轻重,织笠望她的目光纯粹自然。

她问织笠,“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话?”

织笠指了指自己的喉,对她微带歉意的笑了笑。

他是个哑巴。

荻娘光彩的瞳眸黯淡下去,她有些难过,又有些心疼的对他道歉。织笠意识她不要在意,她摸着自己的左颊,对他浅浅笑道:“你这样的好,不能说话也这样的好。而我口舌如常,却还纠缠在容色上......我常常想,若是没有这胎记,会不会更容易活些。”

织笠想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