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从未在除了家之外的地方公共场所吃过饭,十分局促不安,落在腿上的手此刻觉得怎么放怎么不对劲,在腿上挪动了一会儿,抬起来放下去,又抬起来。
段翎在她袖子要落在桌子上之前,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的两个手腕。
“新衣服新衣服,还是白的,林听你怎么敢往这个桌子上放的?沾上油污根本洗不掉,到时候衣服黄一块白一块的脏死了。”他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块手帕,依旧用背面擦桌子,然后正面平铺在上。
“你怎么这个都不懂?往常学什么了?以后出门随身带好手帕,听到没有?”段翎碎碎地说了一顿,林听讷讷点头。
“三,三哥,你这么爱,爱干净,为什么,院子,院子里的草不除?”林听不解,不仅草不除,厨房都落了厚厚一层灰。
她问得段翎脸上一僵,后槽牙磨了磨,又狠狠瞪她一眼,没好气说:“那能一样吗?”
林听不敢再问了。林听原本兴致勃勃,一心只想着去上学的事,段翎提起她的结巴,她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彻底,肉眼可见地落寞起来。
她心里想的什么,段翎现如今也能摸头个七七八八,只要凡事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就对了。
他问:“真不想去了?”
林听一点头,豆大的泪珠顷刻就顺着脸颊滚下来了:“我不去,去了。”四个字都结巴,她一想,眼泪就滚得更快了,像玉珠似的。
他的手掌几乎将她的脸和头尽数捧起来,林听在这寒日,只能感受到他掌心粗粝,带着滚烫,温度顺着掌心一股脑传进了心脏,她知道段翎是她丈夫的兄长,是长辈,他触碰自己的脸颊似乎并不合适,但还是贪恋这份温度,忍不住哽咽地唤他:“三哥。”
段翎搓搓她的脸:“行了,眼泪擦一擦,又要变成丑丫头了。”
林听噗嗤一声破涕为笑,旋即捂着嘴低下头。
依翎她这种情况,先诵读三字经是最为合适的了,三个字一顿,等完全不卡顿了,再换千字文,四个字四个字一顿。
“昔孟母,择邻处。”段翎带她读。
“昔,昔孟母……昔,昔昔孟母……”她越是紧张,想要背好,反倒越坏,这才没几句,就又结巴上了。
段翎捏捏眉心,林听咬着嘴唇,不敢再结巴,在心里反复默念:“昔孟母,择邻处。”只是一张口又是:“昔,昔,昔孟母……”反倒比方才还更严重些。
她不敢看段翎失望或是生气的表情,暗骂自己不争气。
若是换做旁的时候,段翎大抵是要把书扔在对方脸上的,他不伺候了。
可林听不一样,她口吃的毛病本就是被打骂吓出来的,他若再发脾气,她再受惊吓,今后变成个哑巴也不一定。
他只能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拿出当年长兄鼓励他练剑的话鼓励她:“没关系,前面几句都不错。这句重来一遍,一定可以的。”
他如此的宽容、温和,无疑给了林听底气,她深吸一口气,呼出:“昔孟母,择邻处。”
“好,有进步,非常不错,下一句子不学,断机杼。”
“子不学,断机杼。”上一句的难关攻克,加上段翎的鼓励,让林听有了自信,她跟着重复。
两人一来一回,把三字经顺了一遍,日光从晌午偏到了傍晚,林听已经能三个字三个字说话的时候不再口吃了,段翎把记忆深处,年幼时候两位兄长和嫂嫂鼓励夸奖自己的话都掏了出来:“好,非常好,我就知道你必然有希望,十分聪明……”
一个冬日的时间,林听已经能从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变成五个字五个字往外蹦,这可谓收获不小。
等到惊蛰时分第一场春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