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错愕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绷着身子坐得笔直,毫无要躺下的意思。

“娘子先躺进里侧吧。”

林听身姿更板正了些,嗫嚅道,“还是您先吧。”

他无奈,只能褪了靴子,和衣躺在床外侧,外间的龙凤烛还明晃晃的,映得眼皮刺痛,他随意抬了臂掩住了视线,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连呼吸都浅得几乎看不出起伏。

她紧张地吸了口气,望着他的身影踌躇起来。

见他的胳膊横在眼皮上,猜测屋里太过亮堂而睡得不舒服,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间去,鼓足了气凑近那对龙凤烛,正要吹灭时,只听他慵懒的声线飘来,“别熄,不吉利。”

吓得她把那口气吸回腹中,烛光被紊乱的气息狠狠一晃,好在不过刹那又重新燃了起来……

夜深人静时,北镇抚司里烛火长明,段翎坐在案前批阅近日的卷宗,待四更天才放下笔,走到窗前,看挂在窗前绳上晾的帕子。  这是林听昨天给他包扎伤口用的,也洗干净了。

段翎看了一会,正要转身进堂屋休息,一阵风将帕子吹起,落到了他脸上,本该立刻拿下来的,但他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丝残留的女儿香。

他好像很喜欢这种气息。

第44章

翌日清晨,淅淅沥沥小雨打破了一夜宁静,片刻不到,青石板潮湿,种着花草的后院泥泞。

林听懒懒地趴在窗前听雨,偶尔用手接点雨水。

昨天今安在遇见那个公主后,周身的气息更冷了,散发着“生人勿近”这四个字,回到书斋几乎不怎么说话,只专心给狗弄药。

她问他们是不是认识,他只回了个“是”字就不再多说了。

大燕推翻大夏有八年了,今安在当时十一岁,公主恰好也是这个年纪,他们应该是小时候认识的。

容妈妈是曾夫人房里的老人,平素里作威作福惯了,这还是头一回被冷斥,登时觉得一张老脸没处放,更偷摸地瞟了林听一眼,这才低下了头。

看着她吃瘪,林听幸灾乐祸,也不开口帮她说话,只听段翎又道,“我向来不惯丫鬟婆子们近身,你下回进来前要先敲门,不得应允时只能在外间侍候。”

他的声听很温和,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自有摄人的气魄。

容妈妈只好连声道歉。

林听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这才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君拂,容妈妈是我奶母,在家一向这样的,大概忘了这是王府,还请你饶了她这回吧。”

听说是奶母,段翎脸色和缓地点了点头。

洗漱毕,林听换上浅紫的竖领大襟长袄,外罩宝蓝唐草纹比甲,下半身则着了朱红宝相花织金马面,头发梳成?髻,饰以凤凰挑心、玉兰花钿和珍珠红珊瑚掩鬓。

新妇的妆扮和闺阁的大为不同,颜色更为鲜亮,珠光宝气在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是个俗人,一上身便喜欢得不得了。

心情一好,笑容自然浮在脸上,就连段翎都看出来了,他也换了身雀梅的道袍,头上则扎了漆纱的唐巾,从屏风后走出来还在问:“什么事这么开怀?”

她压下嘴角,乌溜溜的眼仁转开了,“没什么……”

口中虽是“没什么”,可见她一张粉面含娇带怯的,他的心头也熨贴,故意不去戳破。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亮了,新婚的夫妻走在回廊上便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丫鬟们不敢近身,全都隔得老远,只有容妈妈,仗着是世子妃“奶母”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走在落在他们两步之后的距离。

她略微佝着背,掖着两手,冒着精光的眼神从他们相隔的罅隙里射了过去,只要袖子挨到了,肩膀靠近了,她的后槽牙便暗暗咬得咔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