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了。

早晨醒来浑身酸痛得像是大车碾过,哨子一吹,立马就得爬起来往田坝跑,太阳火辣辣的,晒得脸、手、脚都蜕了皮,露出里面的嫩肉火烧火燎地疼。

一不注意被蚂蟥、蚊虫叮咬到了,身上便会长起脓疱疮,疮口发炎,又红又肿,走路疼得一瘸一拐,秋田里泥水一泡,脓疱破了,伤口感染,大片皮肤溃烂。

现在她身上、腿上斑斑点点连成片的疤痕,都是那时留下的。

繁重的体力劳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觉得心里迷惘,看不到前路。

遇到孙建国正是她走头无路的时候。

1970年爹爹下放农场,奶奶住处被抄,她黑五类的身份在农场传开,人人可欺,就连一向憨厚和善的连长都向她伸出了魔爪。

那会儿为了活命,哪怕是一根稻草,她也要拼命抓住向外爬。

几年安稳日子过得,她都快忘记沪上的生活是什么样了,没想到,命运再次将她推向了选择的岔路口,孙建国瘫了,高考恢复了,她有回城的机会了。

“二姐?”看着采采扑向的病床,褚辰迟疑地唤了声。

床上的女子,皮肤黝黑粗糙,抚向采采头顶的手,指关节粗大,眼角堆积着细密的鱼尾纹,亚热带的烈日和风雨无情地重塑了,当年那个生长在优渥环境里的娇美沪上姑娘,并改造了她的外部形象和精神气质,使其更接近于当地的农妇。

“四弟……”褚韵轻揽着头往她怀里扎的女儿,打量着立在门边的青年,一米七八的个头,俊朗贵气,周正内敛,这还是当年那个周日回到家,便沉默地看书看报的小小少年?

取出袋奶粉,递给孙大娘,褚辰礼貌道:“大娘,麻烦您给采采冲杯奶,我和二姐说会儿话。”

“哎,好。”孙大娘伸手接过奶粉,弯腰抱过孙女,招呼着周大明走出病房。

将公文包和其他吃食放在床头柜上,褚辰搬过一张凳子在病床边坐下,“医生怎么说?”

“下午做手术。”褚韵不自在地垂下眼睑,抠了抠手指,随之瞟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姆妈给我打电话,说你给家里发电报要一千块钱,她担心你出事,让我赶紧过来看看。”

褚韵双眸大睁,不敢置信道:“她说我发电报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