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压根不知道《女诫》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有多长,埋怨道:“那么长,抄不完怎么办?”

郭娘子冷冷地乜了她一眼:“抄不完别睡觉。”

海潮待要再说什么,郭娘子道:“再多说一个字就多罚一遍。”

好汉不吃眼前亏,海潮心道,怏怏地闭了嘴。

郭娘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抬手叫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婢子给他们发衣裳:“这是见贵人时穿的衣裳,穿着小心仔细些,别弄脏弄破了。”

她冲着海潮的鼻尖点了点:“尤其是你这个惹祸精。”

海潮吐了吐舌头,这郭娘子一张脸仍旧好像刷了浆水似的,但海潮莫名觉着她其实并不恼火,她好像一尊庙堂里的塑像,没有喜怒哀乐。

郭娘子和那两个青衣婢女发完衣裳就走了,老太婆监督他们收拾床铺、穿衣洗漱、排队用恭桶,叫了两个壮实的仆役将恭桶抬出去,然后便让孩子们排好队,去膳堂用早饭。

海潮和陆琬璎排在队尾,人多不便说话,两人便手牵着手。

陆琬璎的手很瘦,有些凉,她捏了捏海潮肉嘟嘟的小手,似乎还不过瘾,又趁着旁人不注意捏了捏她圆鼓鼓的脸颊,弯起眉眼。

两人很快排到了门口,老太婆嘴皮子掀动:“二十六,二十七……怎么只有二十七个?”

她一边踮脚一边朝空空如也的大屋里张望:“还有人没有?”

海潮道:“还有梁小夜呢,梁小夜在哪里?”

老太婆在她后脑勺上重重拍了一下:“那小痨病鬼又不在这里,瞎叫什么!”

她扬声叫住前面的孩童:“先别走!都站住!我来数数人!”

她从队尾数到队首,又从队首数到队尾,脸色变了,自言自语道:“奇怪了,没数错呀,真少了一个……”

“你们看看,少了哪个人?”她高声道。

孩子们面面相觑,半晌,一只小手怯生生地举起来:“嬷嬷……林三郎不见了……”

“那孩子?”老太婆咕哝道,“他去哪里了?”

方才那孩子又说:“早上他……他说要出恭,就出去了……”

“屋子里不是有恭桶么!”老太婆道。

“恭桶满了,他嫌脏……”

老太婆“嘁”了一声:“穷讲究!都进了悲田坊,还当自己是什么大户人家小郎君呢!”

又道:“你们去膳堂,不许瞎跑,我去找找那不省心的小犊子!”

说罢想起海潮和陆琬璎,瞪了两人一眼:“没你们的份,你们两个给我饿着肚子去戒堂抄书!”

海潮晃了晃脑袋上的两个小发揪,煞有介事地皱着眉:“一会儿郑娘子来了,我要不要告诉她嬷嬷不给我们吃饱饭呢……”

她垂下头,伸出双手,看着手背上两排小窝窝:“看,我都饿瘦了。”

老太婆翻了个白眼:“那就快去吃!吃不死你个饿死鬼投胎!”

海潮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陆琬璎的,心说她大约是吃得不少,这种地方别的孩子都是面黄肌瘦,就属她皮实。

老太婆没跟来,一队小孩鱼贯往膳堂走。

海潮数了数,总共有二十七个,女童十七个,男童只有十个,这也不奇怪,不管什么世道,一般人家但凡有口吃的,也不舍得抛弃儿子,女儿就不一样了。

其中没有梁夜,也没有一个长得像程瀚麟的。

再怎么严加管束,孩子到底是孩子,老太婆一走,队伍很快松散起来,相熟的孩子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说话,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海潮和陆琬璎急于打听梁夜和程瀚麟的所在,也需要尽快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秘境里可能有什么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