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坐在床沿上,心里打鼓:“今晚你睡哪儿?”

梁夜正坐在书案前浏览从门下省调阅的先帝起居注,闻言抬起眼皮,淡淡道:“你先睡,我在这里看会儿书。”

“要不你去厢房睡吧。”

梁夜捏了捏眉心,神色如常:“接二连三出事,以防万一,还是别分开的好。”

顿了顿,和煦地一笑:“累了趴在案上歇一会儿就是,你先睡,不必担心我。”

海潮明知不干自己的事,但看他脸色发白,眼下有青影,还是道:“不睡没力气查案,我叫人加床被褥吧。”

梁夜没有反对,只平静地道好。

侍女不一会儿便抱了被褥来,海潮先上了床,梁夜起身灭了灯烛,只留下书案前的一盏。

海潮一沾枕头就开始犯困,眼皮沉沉地往下耷拉,帐外的那团光焰模糊跳动着,越发让她睁不开眼。

可是不知为什么,隔着厚厚的锦帐和重重帷幔,她还能清楚地听见梁夜的动静,平缓清浅的呼吸声,写字时笔尖擦过纸面的沙沙声,衣袖摩擦的窸窣声,饮茶时轻轻的吞咽声,心脏在胸腔里搏动的声音,甚至是血液汩汩流向全身的声音,都那样清晰可辨,宛在耳边。

她依稀感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但身子太沉,头脑也像生了锈一样转不动。

半夜,她蓦地醒来,睁开眼睛往旁边一看,昏暗的床帐中却不见梁夜的身影。

她摸了摸旁边的被褥,仍然留有些许余温,帐中也有熟悉的气息,像清冽的晨雾一样弥漫萦绕着。

梁夜应该离开不久。

接着耳边传来哗然的水声。

房中没有水,汤池离寝堂有段路,水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她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她耳朵里塞着的师旷符忘了取出来就睡了,所以才把远处的声音听得那么清楚。

梁夜在沐浴么?怎么三更半夜才去沐浴?

就在这时,水声更响了,还夹杂着如雷的心跳,粗重、急促、凌乱又压抑的喘息,听着似乎很痛苦。

不好,是梁夜出事了!

海潮顿时睡意全消,“腾”地坐起身,翻身下床,抓起件衣裳胡乱一披便往汤池跑。

??[114]玉美人(三十二)

海潮飞快地奔出卧房,差点没和守夜的侍女撞在一起。

“公主这是怎么了?”侍女惊慌失措,“奴婢去替公主拿鞋……”

“不用了,驸马在哪个汤池?”海潮问。

侍女道:“驸马在正院后头的兰汤,命奴在这里守着公主……”

海潮回忆了一下,记起兰汤是离寝堂最近的一个室内小汤池,她打断她:“驸马那里有人么?”

侍女摇摇头:“驸马沐浴一向不要人伺候的……”

不等她说完,海潮已经拔腿冲到了廊庑上。

刚下过一场风雪,她光脚踏在冰冷的木板上,却一点也觉不出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痛苦,水声也越来越响,如同飞溅而下的瀑布。

“海潮,海潮……”他在痛苦地唤她的名字,一声紧似一声。

海潮越发心焦,一口气奔到浴堂门外,门扇自然是从里面闩着的,她也顾不得了,飞起一脚便将木门踹开,一头冲了进去。

汤池中热泉翻涌,雾气氛氲,汤池水是活水,但四角的金香兽里吐出馥郁香烟,和着水雾,像条湿重的厚毡毯,将她兜头罩住,令她脑袋发沉。

烛火昏黄,什么也看不清。

海潮正要唤梁夜,忽然扑入的冷风驱散了池上的雾气,显露出池中人的轮廓。

池子不大,水也很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