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院子要向阳,不能有遮挡,阑干下面种些香草,可以驱蚊虫,东边要搭个秋千架……

我对着舆图想东想西,这里画一点,那里添一笔,半天才醒过神来,那傻子多半已经嫁人了。

傻人有傻福,有她阿耶那人精掌眼,总不会找个太差的。

万一她儿孙不孝顺,我还是把她捡回来,到时候我们一个尖酸老虔婆,一个没牙老糊涂虫,一起坐在秋千上晒太阳。

可是那傻子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呢?

离开蜀州十年,我第一次回到家乡。

我想去看看那傻子过得好不好,到了才知道苏家已经不在那里了,打听来的消息真真假假,有人说她嫁了个书生,有人说她跟苏家一个奴仆私奔了,有人说她被休弃了,去建业投靠了兄长。

我又去了建业,这回总算找到她了。

我先见到的是她兄长。

在蜀州时,我就听说她阿耶年纪大了眼看着生不出儿子,从族中过继了个儿子继承家业。

我一见那男人就知道他是个坏种,因为我也是个坏种。

苏廷远有一副还不错的皮相,有几分小聪明,便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该围着自己转。

这样的男人我不知见过几十几百个。

苏廷远比一般的坏种还坏些,有个妓子把积蓄全倒贴他身上,结果人财两空,差点上吊死。

再一打听,苏家老头和老管事死了,偏巧来建业的船又翻了,最后苏家所有钱财都落进他一人口袋,苏洛玉这唯一的女儿还要看个假兄的脸色过活。

我决定先探探他的底。

左不过又是狗食盆里抢食的事。

应付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容易,我露了一点财,又提了两句在京城里和权贵的交游,他就像野狗见了肉一样两眼冒光。

来往了几次,我差不多能肯定,苏老头的死、苏家那次船难,多半是他动了手脚。

我盘算了几天,打算先嫁给他,然后弄死他,成了婚下手的机会多,慢慢地下毒,谁也不会怀疑。

就算冤枉了他也没关系,死了也白死。

可是只要我一提让他娶我,他就满口东拉西扯,眼珠子乱飘,就是不给个准话。

我闹了一场,他没松口,却作张作致地送了我一份大礼“以示挚诚”。

我一见那大礼就想笑。

我真是一点也没料错那傻子,连自己最宝贝的一张琴都留不住,叫这便宜阿兄拿去讨表.子欢心。

我实在忍不住,打听到她十五会去崇福寺烧香,抱着琴就去了庙里。

十年之后,我又见到了那傻子。

我已经料到她过得不好,可是她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呢?

她才三十不到,头上已经有了白发,额上和眼角都有了皱纹,脸是凹的,眼皮却是肿的,眼角耷拉着,眼珠子发黄,全没了神采。

我一拿出那张琴,她就开始哭。

我立刻知道我弄错了,全弄错了。

她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哭法,我不知见过多少次,世上的痴情女子遇上负心汉,哭起来全是那副傻样。

他们不是兄妹,不可能是兄妹。

那傻子比我想的还傻,还没用。

她还有脸哭。

我一看她这窝囊的样子就来气。

我想说你别要那种男人了,我想说你不如跟我走吧,我想说我在芜城买了座宅子,有很多屋子,尽够你住的,屋后还有个很大的园子,园子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子,里面可以全种上莲花,你当年想看的双色莲,我也能寻来。

可是我一张嘴,全不是那回事。

我笑着问她为什么哭,兄长娶妇不是好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