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手上,没舍得擦血,暗暗琢磨着这条手巾能换几斤粟米。
傻子哪里想得到:“怎么了?”
她把手巾拿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摁在我伤口上,轻得好像雏鸟的绒毛从脸上拂过。
不知道为什么,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
傻子连忙收回手,看起来很害怕:“是我弄疼你了么?”
我说我只是担心阿娘。
这下用不着装了。
刚说完,我的肚子叫起来。
“饿了吧?”她说,“吃点菓子再走。”
婢子很快端了几碟吃食来。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东西,做梦也想不到吃食也能做成那么花巧的模样。
“可是不合胃口?”她问我,“要吃点咸的么?”
我笑了,刚止住血的伤口又扯了开来。
我什么都吃,只要能让肚子里的火低一些,掺了砂的稀粥,馊了的剩菜,树皮,草根……
我遇到过有人把剩饭倒在狗食盆里,看我趴在地上跟狗抢食取乐,我也吃得下去。
有人给我一个馒首,让我脱了裤子给他摸裤裆。
我什么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她这样,用月亮一样的眼睛望着我,问些傻得冒泡的问题,好像真把我当人看似的。
捡了条狗,很得意吧?
是真把自己当菩萨了么?
我有些犯恶心,连那些花巧的糕饼也没那么诱人了。
但我还是抓起一个塞进嘴里,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我不停往嘴里塞,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我看见她脸上吃惊的神情,野狗抢食一样的架势一定吓到她了。
她觉着恶心么?我有些开心。
她发了一会儿呆,起身拍拍我的背:“慢点吃,小心噎着,后头还有,吃完再给你拿。”
叫她料住了,我当真噎住了,回去一路上都在打嗝。
第二日早晨,我藏在席子下面的银锭被舅母搜出来了,问我哪里来的,我叫她把银子还我。
她骂我贼囚根,我骂她老娼妇,她说我是个贼囚根,扫把星,专给人招灾,我说不出话来反驳,只叫她把银子还给我。
舅舅傍晚归家打了我一顿,打断了一根棍子,还提了斧头,说要砍断我的手。
砍就砍吧,斧头剁下来的时候我心想,偷来的也比受那傻子施舍光彩些。
斧头没落到我手上,砍在了树桩上。
舅舅逼我下跪发誓:“要是再敢偷,一定剁你一只手!”
他们没把银子还给我。
再见到那傻子是三个月后。
我不想看见她,只是在门外看一眼,看她下巴上是不是真像大夫说的那样留了疤。
谁知道她人虽傻,眼倒尖,眨巴着那双月亮一样的眼睛,冲我招手。
“你阿娘的病好了么?”
“死了。”
她张着嘴,一脸傻相。
我说逗你的,我娘看了大夫吃了药,病好了。
她板下脸来,眼眶发红:“不能拿这种事逗乐子。有人再想见阿娘一面都不能够了。”
我想起来她阿娘也死得早。
可是她有阿耶,她还有花不完的钱,要是有那么多钱,有没有耶娘又怎么样?
有什么好哭的,真没用。
“你想趁点钱么?”傻子忽然问我。
我没明白过来。
“最近忙,铺子里缺个人手理理货,你要是闲着无事,不如留下帮帮忙,还能趁点钱。”
我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许是看见她下巴上的确留了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