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

满屋子的人都朝她奔过去,扶她做下的,给她捂伤口的,张罗着请大夫的……乱哄哄一团。

我想趁乱溜出去,可浑身骨头疼,手脚一丝力气也没有。

“说不得要留疤……”

“破相了可怎么办,还未说人家呢……”

“要是东家知道,非得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

头好像埋在水里,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真切。

我又看见了她的缎子鞋,把心一横,死就死吧,日日挨饿挨打的日子不过也罢,倒不如重新投胎。

婢女手忙脚乱扶着她进里屋去了。

我的死期也快到了,刚才他们没空搭理我,眼下腾出手来就要收拾我了。

他们是会打死我还是绑了我去衙门?

横竖都是死,就算他们不打死我,舅舅知道了也会打死我。

谁知那傻子脚步停了下来:“你们别为难她,她还是个孩子,只是吓坏了,不是有意的。”

我不是孩子了,我过年十二了,只是总是吃不饱,不长个子,看着小,比舅母八岁的儿子还矮一截。

我当然是有意的,但不会傻到说出来。

“今日的事千万别说与阿耶知道,”她又说,“阿耶问起来,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跌跤磕了一下。”

她说话瓮声瓮气,显然是哭过了。

那傻子的眼泪是什么样的?应当也是清清净净,就像观音菩萨的净瓶水一样吧。

果然没人再难为我,但也没人敢放我走,万一事情败露,还能发落我这罪魁。

有奴仆将我拎起来,关进屋后的库房里。

我又饿又累,竟然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踹醒了我。

我被带到一间干净齐整的屋子里,那傻子红肿着眼皮,脸上包着纱布,竟然还在冲我笑。

直到这时候我才看清她的脸。

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普普通通的一张脸,脸蛋很圆,没有棱角,哪里都是钝钝的,是显蠢的长相,除了面皮白嫩些,就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

比起太阳,我没那么讨厌月亮,月亮不会专跟贫苦人过不去。

“你多大了?”她问我。

我想了想,说八岁。

我怕她知道我十二岁,就要发落我。

“为何……不问自取?”她又问,脸颊有点红。

她的嘴大约也是净瓶水洗过的,连个“偷”字都说不出口,好像偷东西的是她。

我低下头,装出可怜的样子。

她果然上当,小心翼翼问:“是家里人生病了,一时心急么?”

我点点头:“阿娘病了,起不来床……”

这当然也是骗她的,我阿娘早死了,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

“知道是什么病么?”

“没钱请大夫,也没钱抓药。”

她露出羞愧的神色,好像我阿娘得病是她的错。

她拉起我的手,把什么放到我掌心。

沉甸甸的,是个银锭,刻成小小的莲花形状。

这是我第一次摸到真正的银子,在她手心里捂得微微暖。

后来过我手的银子不知有多少,但再没有一块是暖的。

她把我的手指轻轻合拢:“拿着给你阿娘请大夫抓药,藏好了,出门别叫人看见。”

原来这傻子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

“方才被打,疼么?”

我不自觉地摇摇头,突然想起来我要装可怜,又点点头。

“你的嘴角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