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觅的眼睫微微地扇动了一下,眼睛张开一条窄窄的缝,那条细缝一点儿一点儿张大,露出一对墨一样黑的眼珠,失了灵气的眼珠。

寻逸站起身,走进周觅的视线范围之内。

周觅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眼中似乎闪起两个光点,不过寻逸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两个光点就暗下去了,湮没在墨一样的黑暗之中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眶上越积越多的泪水,在白炽灯下折射出许多白色的星星点点。

那些泪水在眼眶里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在眼角处找到了出口,便开始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怎么、怎么哭了?”女孩儿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床头柜里翻出手帕纸,一下一下地替周觅擦眼泪,奈何对方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湿了一张又一张手帕纸。女孩儿急得涨红了脸。

寻逸怔怔地望着病床上的人,眼睛一眨也不眨。

周觅应该是认出他了吧?

应该是认出了吧?

不然周觅为什么会哭得像个孩子;不然周觅为什么在见到他的一刹,眼中闪过一丝狂喜,遗憾的是那种惊喜并没有在男生眼中停留多久,便被绝望取代。

寻逸知道,周觅心中一定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讲,但对方现在连张张嘴这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更何况说出一大串话来。他抿抿唇,透过薄薄金丝眼镜片儿凝视着床上人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那是对方与外界交流的唯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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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逸侧头问女孩儿,周觅的家人有没有为他准备眼控仪,或者类似的能够通过眼球的运动来打字的电子设备。女孩儿似乎一下子被说懵了,愣了会儿神才回答说,好像没有准备,自己从来没听说过眼控仪这种东西。紧接着,她又磕磕绊绊地问,哥哥他是怎么了,是发病了吗,还是难过,之前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寻逸没答话,而是让女孩儿帮他找来一张纸和一支笔。他记得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法国时尚杂志的一位副主编也得了类似的病,不过当时还没有眼动仪这种辅助交流的手段,病人只能在孤独与痛苦中逐渐走向死亡。后来这位副主编的语音矫正师终于想出了办法,她让自己的病人通过眨眼来选择字母牌上的字母,拼成单词,组成句子,这样被困在躯壳中的灵魂就能对外界描述自己的喜怒哀乐了。

寻逸接过女孩儿递来的纸笔,在周觅耳旁轻声说:“你是不是认出我了,如果认出了,就眨两下眼。”

周觅立刻眨了两下眼,细细密密的睫毛上挂满了泪滴。

这一刻,寻逸不知道自己该欣喜还是该悲伤。他垂下头和床上的人对视,又抬起手,想拂去男生眼睫上的泪珠,可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还没碰到对方的脸,就无力地放了下来。

寻逸叹息一声,学着那位语音矫正师的样子在纸上写下26个英文字母,又在Z后面画了一个方块代表空格。他对周觅说,我知道你有很多想说的话,你可以拼一段汉语拼音或者英文单词给我,我现在把纸上的字母一个一个指给你看,如果是你要表达的字母,你就眨两下眼,如果不是,你就眨一下眼。

说完,寻逸用笔指了指字母A,周觅眨了一眼。寻逸又把笔尖停在字母B上,周觅又眨了一下眼。直到指到字母I,周觅才眨了两下眼。寻逸点点头,在便签本上写下了一个I,然后他又把笔尖移回到字母A,这次周觅在笔指到字母G的时候眨了两下眼。

五分钟以后,寻逸的便签本上多出了一句话

【I get trapped.(我被困住了。)】

寻逸无声叹气,盯着周觅湿润的眼眶说:“你别担心,可以治好,但是需要一定时间。” 他说完,怕对方用眼睛问他how long 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