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逸觉得天幕就像一顶巨大的罩子,黑压压地朝着他扣下来。他屏住呼吸,茫然四顾,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目光触到京大六院和三院黑洞洞的门诊楼时,他才多少有了些归属感。

寻逸在学院路这边儿待了整整四年,这四年里他在学校里经常能听到老师讲起绝症患者的案例,在世纪坛医院实习的时候也目睹过生离死别的场景。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对死亡生出了一种坚不可摧的钝感,可在这个夜晚,他却觉得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死气,悄无声息地将他坚固的铠甲腐蚀出一个又一个窟窿。

寻逸凝着眉闭了闭眼,再次睁眼之际,眼前忽地闪过李天歆母亲死去的样子。女人面容枯槁,嘴巴微微张着,就像被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吸尽了阳气。接着,他眼前的景物一晃,李天歆的母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泪流满面的周觅。

刚才接到李天歆母亲死亡的通知后,寻逸靠在医院的墙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了过来。他把能为女人办的事都办完之后,就跑到病房楼去看周觅。他推开病房门的一刻,一个穿着深蓝色套服的女孩儿正坐在椅子上扭着脖子看他。那女孩儿从外表上看,比寻逸还小一些,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两个脸蛋红扑扑的,脑袋后面一左一右伸出两个小辫儿,编得格外好。

寻逸扫了一眼小姑娘的装束,基本可以肯定眼前人是周觅妈妈请的陪护。

“你是来看望他的?”女孩儿的声音清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寻逸看。

这一眼,让寻逸的心颤了一颤,有那么一瞬间,女孩儿的面容和他记忆中李天歆的容颜重叠在一起。他只觉得胸中沤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他涩着嗓子解释着:“我是他的同学,也是他的朋友,他现在怎么样……”

“哥哥他之前醒过来好几次,但是还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医生给他做了检查,说他得的是闭……闭什么症。”女孩儿皱了皱眉,似乎在仔细地思索着。“闭什么症来着,我突然想不起来了。”她朝寻逸局促地笑笑,又把手中的小毛巾在水盆里洗了洗,起身为周觅擦脸,她的动作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就像在呵护一件上等瓷器。

寻逸望着病床上双目紧闭的男生,艰难地开口:“闭锁综合征,是么。”

女孩儿怔了怔,使劲点了点头:“是是是是,就是这个。医生说咱们说的话哥哥他都能听懂,但是就是没法做出回应。”

女孩儿话音落下的一刻,寻逸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拧成了麻花。他真的想责问苍天,为什么要让事情发展到这种糟到不可再糟的地步,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周觅……

寻逸宁愿周觅被确诊为持续性植物状态,这样对方就会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哪里,忘了自己经历过什么,像婴儿一样无忧无虑、安安静静地睡过去,永远不会再感觉到苦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但闭锁综合征却是另一副嘴脸,它像是一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附在患病者的身上,挥动一下爪子,便抹去了病患近乎所有的行动能力,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球可以垂直运动。最可怕的,它故意忘记带走患病者的意识,让对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灵魂被死死地锁在躯壳里,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儿一点儿地走向死亡。有人活得长一些,在床上躺个一两年才断气;有人很快就离开了,从确诊到死亡不到半年。

想到这儿,寻逸的心又向下沉了沉。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女孩儿睁大了眼睛看着寻逸,她似乎对周觅的痛苦和闭锁综合征的预后一无所知。

寻逸颓丧地摇摇头,绕到周觅的病床旁,俯下身来在对方耳边低声唤了一句:“你醒着么。”说完,他找了椅子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人。

过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