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头四目相对,徐徵不敢长看,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想捂住她的眼睛挡不住,捂住就好了。
但李乐训目光里的疑惑,使他硬生生地住了手。伸到胸前便垂了下去,局促地抓住衣角。
他怎能随意触碰,非是君子所为。
君子
他又想到自己幼年立志,追慕先贤,盼望自己长成后,能同古时大儒一般,品性高洁。
然而不论以往,就如今高潭之惨景,眼前流离失所之百姓,难道没有他在后推波助澜?
身不正心不仁,他哪里算君子。
可对上她,却总要不合时宜地捡着这件破烂的道德衣裳穿,脱不开这些束缚了。
徐徵心中有愧,目光移向远处。
他既不敢看近处如猪狗一般圈着的灾民,更不敢看更近处的李乐训。
“嗯什么嗯!跟你说话不是猜谜!我问你黄知府与这里有什么关系!你难道不知道?”
李乐训浑然不觉徐徵体贴,反而责怪起来,“站开一点,这里人多,本来就闷,你挡着我视线,什么也看不见,更叫人难受!怎么,你个子高了不起?”
徐徵挡着她,她确实不舒服,心里又燥又闷,却与视线毫无关联。
只因徐徵离她太近了衣料上的暗纹,衣襟上的针脚,全清晰可见,往上中衣领子,直盖到脖颈下,原本熨得雪白平整,此刻沾了灰扑扑的印记,倒显得肌肤更白。
还有他身上久浸纸墨的味道。
全劈头盖脸地向她涌来。
“抱歉。”徐徵有些不知所措。
站也不是,走又不想走。
好在李乐训只是随便抱怨几句,并不当真同他置气,立刻又将话题拉回黄知府:
“我再问你一遍,黄知府同这里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听先前那假官差说,这里拴着的全是决口后的灾民,过几天要放去莲口。难不成黄一炳真抱着当初那馊主意,从这里将高潭辖下的灾民,按他自己说的,全运到莲口去?”
徐徵:“是。”
他最终还是遵从本心,脚步半分也不挪动,依旧严严实实地挡着李乐训。
“这里的官差有真有假,城门卫与他们相熟,若非府衙交代,那些假官差,如何敢驱赶这多人?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府衙之中,能调兵之人,按理只有你。而这些人偏认不得通判尊颜。”
“唯一的解释,便是你新来,根基不稳,而知府树大根深,偷偷调兵,将你瞒了过去。”
“好在他只悄悄挪了小部分官差来,真正得用之人,大多并非军士。由此观之,你于高潭厢军,控制尚在。来此地几月,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
他难得地添补了几句。
这番话落在李乐训耳朵里,却显得不怀好意
他什么意思?还说什么已是不易?她在高潭如何,岂由得他来评判?他以为自己是谁?她爷还是她娘?怕不是说来看她笑话的吧!
回嘴时免不得充满恶意:“你又知道了?你又懂了?黄一炳揪着你的耳朵,亲口告诉你了?”
嘲讽挖苦,徐徵听得多了,从来应对自若。
可此刻不知为何,似是听进了心里,脸皮渐渐烧起来,竟当真有些尴尬惭愧了。
好半天,终于摇摇头道:
“猜测而已。若通判不信,可等他来后,自见分晓。”
李乐训仍在气头上:“你又知道他会来了?你什么都懂?你干脆做神仙好了!”
徐徵:“出城时,我将随身竹扇交予押随行守卫,求他去寻知府。那竹扇是黄知府今日刚送我的,他会来的。”
李乐训不服气地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