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屋顶飞速塌了下去,哗啦啦轰隆隆,用以支撑的十八根金丝楠木,倒下有半数。
一时间烟尘四起。
无论是锦衣轻裘的官员,还是李乐训所率走卒,身上全覆满了青泥白灰,只能看出人形,辨不出面貌。
而那根最早的断梁,只正正好好砸中了天子一人。断木从他头上穿过,从一只眼眶里出来,截面砸瘪了他半个脑袋,鲜血与脑浆一齐迸流,混在漫天的木屑之中,滴落在那金灿灿的龙袍上,好像许多蠕动的肉虫。
围住他的兵将、一旁的李乐训与唱礼太监,都毫发无损。
只是那太监乍见这惨烈之景,忍不住心中恐惧,尖叫出声:“陛下!陛下!皇上驾崩了!”
说到此处,李乐训顿了一顿。
转向床上躺着的徐徵:“皇帝就是这么死的。张葳黄一炳的寿园修到最后,钱财耗尽,把表面装点得光亮,却只糊弄着封了顶,把急着大办生辰的皇帝压死了。这世间因果,当真是报应不爽。”
“你怎么不说话?人死了还不高兴?他死了你就不用死了啊?”
“是不是还在担心王彦卿?”
“他也死了。”
“是我趁乱把他掼在地上摔死的。埋进土石堆里,假作是砸死的。”
“这种青国奸细怎么留得?”
李乐训话说得如同一串连珠炮,直到此际才歇下来。
徐徵终于有空隙可以开口:“喝些水,解解渴吧。”
他端起手边一碗清水,递给李乐训那碗原本是他用的,里头的药喝完了,便装上了清水。
李乐训接过,大喝一口。
嘴上咂摸咂摸:“一股药味,你自己喝。”把剩下的半碗塞回徐徵怀里。
水洒出来几滴,沾湿了徐徵的衣襟,他却不先收拾,反而再次红了脸。
他下意识又想遮脸。
却惊觉时机不对,硬着头皮,顶着红脸说话:“李姑娘擅闯临康……国丧以后,若新皇追究,该如何自处?”
徐徵的担忧全是白费,李乐训全然没注意他的脸色,只是撇着嘴搡他:“你怎么不盼我点好的?怕我死了?放心,我专门选了个听话的,都商量好了。他正发愁老子命太长,朝廷又被王彦卿这狗贼把持,叫他一腔抱负难以施展!我这可是帮了他大忙!”
“新皇已经下了诏书,叫我金城大军前往临康受赏我看着他写的。丧钟还没敲完,往各地的信使就全都出了城。”
“他要是敢阳奉阴违,我就绑了他,请他去我们金城玩一玩。”
“我最惜命了。可不像你,成天就想着送死。”
徐徵垂下眼,显得很温顺,嘴里却全是反驳:“破局之法,唯此一计。”
尽管如此,他心里的话也只说了一半。
他也想去金城,看看李姑娘自小生长的地方。
李姑娘何时能邀他去金城呢?即使绑着他去也无妨。
然而只听徐徵还嘴,李乐训就受不了:“什么狗屁!是,王彦卿是撺掇那死皇帝,要他把涡门鼓城让给青国好做寿,顺便背后阴我一把,分走我手上的金城军。可是你写信告诉我不就好了?再商量商量,总有解决的办法,难道非要去你送死,才能换我重掌亲兵?”
徐徵:“小李将军背着人命官司,朝廷不会善了,我非将才,难以招架,故……无暇多顾。”
李乐训:“那也不行!就凭你这娇气的样子,还想去送死?好了吧,疼晕了吧?还要本姑奶奶亲自把你背出来!我背人可比你背人舒服多了,哼,真是叫你赚到了!”
徐徵听到此处,便不再辩了。
声音却忽然带上些低落:“我……当日未醒,却是无福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