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徵愿意进宫请罪,也是为了信中诸人。
若他孑然一身,知晓官家要降罪,当然一逃了之天大地大,哪里都可躲藏。
可与他血脉相连的徐家老小,一手提拔的同僚属下,人数不知凡几,怎么能逃得掉?
倒不如抢先认罪,在官家面前落个乖觉的印象,才好叫他不至于迁怒。
在揣摩圣心上,徐徵自认为尚有几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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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有罪。”待徐徵进了宫,不等官家发话,自己先跪了下去。
“放肆!你以为隐瞒不报,朕就不知道了吗?”官家将一卷帛书掷向他。
徐徵避也不避,任由那飞来横物将他的官帽打得歪向一边。
“那是青国刚送来的战书!你自己看看!去年不过险胜,今年就敢无法无天!青国人那是豺狼,是贼子,你有心招惹,可有心打赢?”
“青国如今又派那乌图来问罪,你叫朕怎么办?”
官家虽恼了徐徵,可面前人毕竟曾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心里还存着些微患难时的情谊。
徐徵笔直地跪着,沉声道:“臣自己去诏狱。”
“好……好!你去,你去!”官家抓起手边砚台,狠狠砸到徐徵脚下,叫金砖铺就的地面,凹下一个小坑。
“来人,把他给朕锁了,拉下去!”
徐徵遂下了大狱。
此时只叫人看管,并未定他的罪,更不知何时提审。
也不禁止昔日同僚来看他。
徐徵的第一位访客,是当朝太师王彦卿。
他大步走过诏狱阴暗狭窄的廊道,身后跟着两名家仆,捧着两个大大的食盒,身形笨拙,追赶不及。
王彦卿停在徐徵监房门口,上下打量:
这里昼夜不分,只在顶上开着极小的一闪窗,日光几乎照不进来。
好在徐徵原是朝中重臣,该有的体面仍在,地上为他铺了一层发霉的稻草,墙上也允他点着油灯。
然徐徵身居其间,竟丝毫不显落魄,甚至从外表看,他反倒十分体面。
衣裳虽从进诏狱以来,再没换过,但那外袍竟被他理得既无多少尘土,也无多少褶皱。
地上散落的稻草,被他收集起来,整齐地编成垫子,垫在身下,隔开监房湿冷的潮气。
“王太师有何贵干?”徐徵问。
“听闻你时日无多,送些好酒好菜来为你践行,也不枉费我们同朝为官的情谊。”王彦卿吩咐家仆,把食盒端过来。
“徐公不愧是少年英才,事到如今竟也沉得住气,还能分出心思打理仪容。希望我这顿饭,你也吃得安稳,黄泉路上不至于饿肚子。”
王彦卿话虽说得不怀好意,但食盒里的饭菜,却是香喷喷,热腾腾的。
王彦卿斟了一杯酒,刚要隔着监房的栅栏递进去,却听得身后一声断喝:“不可!”
黑魆魆的廊道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此人乃是负责这片监房的押司。
“上头有令,此囚不得收任何食水。”他边说,边收走了王彦卿的两个大食盒,打翻在地。
王彦卿当然不满,怒道:“大胆,你可知道我是谁?上头是哪里的上头?”
押司见他气度不凡,心道不好,怕不是冒犯了哪位朝中大官,立刻收了气焰,战战兢兢道:“是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相公爷爷行行好,不是小的有意冒犯,是真的不行。上头……自然是最大的那位。”
押司偷摸地指了指天。
食盒里的饭菜洒光了,自然无法入口,王彦卿不与小卒计较,只盯着监房里的徐徵看。
“官家竟还容情?算你命硬!”他咬牙切齿。
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