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已经死了,可他又在说话,他说,你满意了,蒋十安,现在你满意了。他想摇头,可身后忽然有几只巨大的手猛地将他扑在地上,暴虐地压制住他的身体,将他的四肢生生折断,他在梦里都感到那种锥心之痛,一个人绕到他面前来,脊椎弯成回形针,脑袋垂落在他的眼前,那个人一半是他的脸,一半是张茂的脸,他说,你满意了,蒋十安,现在你满意了。

可也不是没有梦到过短暂的好事的时候,他曾梦见,自己从臂弯间猛地抬头,是在父亲的董事长办公室里,而董事长似乎成了他自己。他拎着包下班,回到家,家还是最早那栋别墅,他坐在车里,车窗开着,远远便看到四五岁的桃太郎骑着脚踏车来了,嘴巴里喊爸爸爸爸,怎么才下班。他走下车,将儿子抱起来,骑在脖子上,儿子抱着他的脑袋说,妈妈和妹妹早就在客厅等你啦,你下班好晚呀。他听到这句话,几乎要流泪,驮着儿子撒开腿就往家跑。他冲进客厅,远处的玩具角里,圆圆脑袋的张茂背对着他,怀里抱着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女孩,他一瞬间鼻子酸了,慢慢走过去,说,我回来了。背对着他的张茂答,怎么才回家,女儿找你好几次,我都不知道和她说什么,晚上你自己陪她睡,我累。他在脸上抹了一把,狠狠地蠕动喉结,把眼泪往下吞咽,用力到口腔内壁都抽紧胀痛,咧开嘴笑着揶揄,张茂,你才带孩子一天,就累了吗,家里还是得靠我。他把儿子从肩膀上放下来,桃太郎一溜烟就跑走了,他扑上去抱住背对着他的张茂和女儿,亲着他们两个的头发,女儿的头发是漂亮的自然卷,就像张茂那样。他说,你们看看我呀。

两人齐齐回头,没有五官,一模一样雪白的脸上,各自仅嵌着一道,张茂下体上那样的粉色伤疤。

他总会哀叫着醒来,就像满心欢喜叼着猎到的羚羊,回到拢着孩子的草丛里却发现孩子已经被豺狗咬死的母狮那样,痛苦地哀嚎。

二十年过去,蒋十安不会再做噩梦,可他像现在这样独自于黄昏醒来,却依然感到撕扯着皮肤的孤独。他在别墅里指挥保姆和菲佣大大收拾了一通,自己在躺椅上睡着了,醒来翻看手机,张茂一条信息都没发来。蒋十安的心情经过忙碌和熟睡,早就整理好了,精神头十足地准备回家去认罪说来说去,也还是他嘴贱嘛。他开车到张茂最喜欢的一家烧烤摊去,痛买了二百块钱的烧烤,想放在后备箱又怕太凉,只得强忍着那讨厌的味儿的把箱子安置在副驾驶上。这破东西,二十多年了,他依旧不能习惯那臭气。

吹着口哨进家门,张茂已经回来,正在厨房喝水,蒋十安一点不觉尴尬,拎起箱子朝着张茂邀功:“老公你看,我带什么好东西。”张茂果然眼睛一亮,走过来接过烧烤,嘴巴上当然不会放过他,掂了掂说:“怎么买这么多。”“赔罪嘛,”蒋十安走过去抱住他的腰,紧紧将胸口贴住他的脊背,感受他的存在,“刚才都是我不好,嘴贱,我错了。”“嗯。”张茂应了一声,虽然音调无异,蒋十安却知道他不生气了,于是主动帮他从冰箱里拿可乐和冰块出来,又凑上去帮他拿杯子。

挺奇怪,除了烧烤,屋子里似乎还有另一股怪味。蒋十安抽着鼻子嗅,一边把可乐倒进放了好多冰块的杯子里,张茂喜欢喝这种冰得头皮都发麻的,一边分辨是什么鬼东西。

好像是印度红咖喱。

张茂挠着潮湿的头皮从浴室里走出来,浴室里的用品都是蒋十安负责添置的,他也不懂那些瓶瓶罐罐,洗浴时随手拿来用而已。今天他抓了一瓶东西洗头发用,似乎并不合适,冲了半天也冲不干净,总还觉得头发茬尽头残留着一层滑腻的玩意儿。他碾着几根头发踱进客厅,蒋十安正在把烤串一堆堆拿出来,排放在家用烤盘里温着,看见他的动作,立刻走上来。他揽过张茂的头,低头闻闻他的头皮,哈哈大笑:“你是不是把护发素当洗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