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皖看出她已很不好,立刻便要着人将她扶下去。

她只摆摆手,言说不必。

等崔妧情况稍许好些时已是深夜,她从崔妧宫中慢慢走出,外间一轮明月清冷到冰寒的程度。

君诏就站在那轮月光下负手而立,恍惚中仿佛一个剪影一般看不真切。

夜深人静时刻,让这个人距离自己似乎前所未有的近,又前所未有的远。

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动心的人其实早已动心,她的心乱成一团,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她一步步靠近君诏,靠近这些年她几乎差一点点就能够上的梦,只是每一步都那样艰难,几乎是挪动着。

最终停在她身侧,像年少时一般用最温和的,贴近友人的语气轻声说:“针已施完,大概今日就能醒过来。”

君诏紧蹙的眉一瞬放松,甚至来不及同她说话,转身就要进去。

在此刻或许应该在说些旁的话作为铺垫,然而她已经毫无力气,她只是温和开口。

“陛下,何必自欺欺人了。”

“你的心中是有她的,不是吗?”

不然为何这么多年念念不忘,不然为何费尽心思将她带回楚国,不然为何明明那样恨极的语气,只是稍稍病了便这样方寸大乱。

太多的行迹证明着这件事,其实又何须多此一举的再问一遍。

沉默漫长的好像一生过去,又好像只是一刻。

最后,她答:“是。”

在那一刻谢泠竟笑了出来。

她看着君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心中那一方大石轰然坠落,在那一刻她竟感到一股没来由的轻松和释然,她微微笑着,像当真为友人感到快意,没有人知道她修长的指尖几乎嵌进掌心。

她终于得到了这个答案。

第06章 第 6 章

今夜月色皎洁,映的天地一片霜白,谢泠一步步走下石阶,阶下那匹白马不安的轻踏,叫她无端想起去岁盛夏。

那场举世皆惊的宫变,她与君诏兵分两路,由君诏和裴染疏各带五百府兵杀入禁宫,擒住其余诸皇子女。

她则率领不到一万兵马埋伏在入城的必经之路上,截伏回援兵马。

那时他们兵力远不如其余皇子皇女,谁都以为她们会先拿下燕京缴下遗诏号令天下,没有人想过他们竟敢以远不如的兵力出城迎击。

大军尽数压在谢泠手中,五百府兵是否能够拿下禁宫是未知之数。

她仍记得那个满城杀戮的深夜,她举着火把身骑快马踉跄着赶回宫中,也是这样一轮霜白的寒月。

君诏站在那轮清寒的月色下,深夜的风像无数翻卷的白刃,同她说:“阿泠,从此以后,我只有你了。”

那一日,少年丧母的皇女亲手逼死了她的父皇,以雷霆手段诛杀了她存世的所有兄弟姊妹,当天边第一缕微光照亮苍穹时她就将是这个庞大帝国新的主宰,真正的孤家寡人。

她说,天下之大,她只有她了。

可笑自己竟然信了。

她怎么会只有她了?她还有天下万民,无限江山,很快,还会有心心念念数年的心上人。

这个可笑的谎言,信的从来只有她一个人。

谢泠走完这漫长的石阶时脸上已经重新挂上温和笑容,她依然平静从容,走过每一步都刚好的仿佛尺量一般。

这条长且漆黑的宫道,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

燕京的冬天长相应的春天短暂,仿佛只是倏忽一瞬间天气便渐渐炎热起来。

楚国去岁战胜齐国后多地小国先后上书恭贺,刚到夏天各小国进贡的使臣便争先恐后的涌入燕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