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药见了底,杨贺侍奉着季寰漱了口,季寰脸色才好看一点。

季寰突然问,“贵妃怎么样了?”

杨贺说:“贵妃身子还虚弱着,奴才已着太医守着,陛下放心。”

季寰笑了声,靠着软枕,脸上露出疲惫:“贺之,你办事,朕一向放心。”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菀菀那儿,你帮朕瞒着她,不要让她知道朕患怪疾之事,她年纪小,不要吓着她了,等朕好一些了再说。”

杨贺看着季寰,点了点头,轻声说:“陛下会好起来的。”

季寰笑了笑,说:“自然,朕的问瑶台还未搭完呢。”

杨贺莞尔。

他躬身慢慢地退了出去,珠帘落下,挡住了皇帝苍白的面容,俊逸柔和的一张脸,眉心微微蹙着,似乎是睡不安稳的样子。

杨贺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直起了身,往外走时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雕琢了一半的木头。

木头是稀罕的紫檀木,色泽深沉,品相极好,都是各地上贡的珍品。

杨贺抬腿走了过去,拿起一段放鼻尖闻了闻,思索半晌,握在了手心。

季寰卧病在床,早朝也停了,朝中大臣纵有不满的,可阉党势盛,薛戚两家的血还未干,无人敢发声。

宫中戒严,季尧隔了几天都没有进宫。

他进宫那天正好下了雨,午后一场雨来得突然,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转眼就是乌云遮日,颇有几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迫人感。

季尧没让宫人给他打伞,自己打着,伞面描的是翠竹,苍翠欲滴,好像也不堪滂沱的雨势摧折,不复刚劲不折,竟有些扭曲颓败。

季尧踩着水小跑过来的,嗒嗒地溅起一路水珠,他束着玉冠,绣云纹的素白广袖锦衣在雨中多了几分跳脱的少年气。

“淋死我了,这雨来得可真突然,”季尧还没到杨贺面前,声音先送了过来,小孩儿似的抱怨,“前脚刚进宫,雨就砸下来了。”

杨贺立在檐下,看着季尧,季尧举起伞,露出带笑的眉眼,“看看,我衣裳都湿了。”

内侍知机地凑过去接下季尧手里的伞,候在一边。

杨贺说:“夏天的雨下不久,殿下想进宫,也未免太心急了。”

他说的不咸不淡,又像是含沙射影。

季尧眨了眨眼睛,道:“我这不是挂念皇兄,还有公公嘛。”

杨贺淡淡地看着季尧,吩咐内侍,“去伺候殿下把湿衣服换了。”

季尧说:“不用这么麻烦,一会儿就干了。”

“我先去向皇兄请安。”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杨贺慢慢地让开了路,说:“殿下,我先让人通报一声。”

季尧笑吟吟道:“那就有劳公公。”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天色暗,浓云翻滚,伴随着几声雷声,轰隆隆的,压抑又沉闷。

杨贺没有再说话。

不过须臾,皇帝召见季尧。

杨贺远远地站着,看着季尧亲昵地和皇帝说笑,俨然担心兄长的幼弟,贴心乖巧。

杨贺只觉一股子凉意自心脏漫向四肢百骸,手脚冰冷,恍惚间竟生出几分恐惧来。

他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哄骗着别人,享受着别人的善意温柔,却又眼也不眨地置对方于死地,满口谎言,让人分不清真假。

真正的口蜜腹剑,残忍狠毒。

杨贺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手中沾过很多血,可季尧的阴狠毒辣,却让他觉得不寒而栗,竟连季尧那挂在嘴边的喜欢,都成了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张着獠牙,阴森可怖。

“公公,”面前陡然出现一张脸,眉眼带笑,凑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