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祐元年八月星变,大赦天下,避正殿,居冲和殿。

当时我身体很差,人也很快瘦了下去。直到九月丁酉,身体才渐渐康复。

从冲和殿出来的那一天,秋日的阳光灿烂得让人眩晕。那天我第一次见到曹彬的孙女,曹彬是开国第一名将,他孙女在郭青宜被废后诏聘入宫。

那女子的面容在阳光下明亮得让我几乎睁不开眼。

觉得她很像一个人,但是我当时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她擅飞白体,写得与我居然有点像。成为我的皇后之后,我第一次让她帮我写草诏时,发现她盯着诏书,双眉微微蹙了一下,眼里蒙上我熟悉的微冷意味。

我终于知道她像谁了。

她与母后一样,都是适合掌握权政的女子。

我从此对她怀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与敬爱。

庆历五年元月,雨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自从明道元年赵元昊自立为王以后,几乎年年大举进犯,在我一朝,眼看国土流失。朝廷养兵一百多万,却每次都大败。大宋有大片疆土、大量人民、大批财富要守,而叛军没有什么负担,想打哪就去哪里。攻下了就有大批财富、美女。我们没有足够强健的战马,以步兵为主的部队在平原上仰攻占有地利的骑兵部队,失败也是可以预见。

朝廷里于是越来越的讲到议和。

我委实是犹豫了好久。那段时间我常常夙夜不寐。十四岁的时候,我就开始恨我朝的软弱,中原的地方从未如此狭小过,连燕云十六州都落在辽人手中,以至大宋连快马都养不出。

小的时候,曾经迫切想过自己将来的作为,以为只要有心志,我是皇帝,自然能将整个乾坤扭转。

现在才知道,想象与现实是不一样的。君王的功业,要建立在百姓的血肉之上。仅在陕西一地,和时每年军费二千万贯,战时三千三百万贯。高出一千三百万贯。而假若与西夏辽国和议,朝廷每年付出的仅仅是三十万贯。大宋每年赋税收入在一万万贯以上,三十万,微不足道。

可一国的尊严与百姓的安定要怎么比较?

某一夜出宫去,在樊楼前的那个棚中吃了一碗圆子。

圆子已经涨到五文,吃的人只有我一个。老人气色越来越差了,谈到米价由原本的八百文一石暴涨到两千九百文,他的圆子连本都收不回了。

“怎么活下去啊。”他摇头说,“只好早日收拾了这摊子回去了。”

旁边摊子的人问:“回去干什么?种田?今年又要加赋,你看这战再打下去,明年还要加。外面到处灾荒,在京城能呆着就是造化了。”

我回去时,把那些劝和的奏章翻出来看了良久。

各地叛乱、兵变,一年多于一年。这没有胜算的战再打下去,是在逼百姓入水火。

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替自己找了很好的理由。于是与西夏订立了和议,每年给大量银、绢、茶。对辽也是增纳岁币议和。

内心,毕竟是不服的。

只是开始明白了,要与外敌相争,应该从内里开始着手才好。

庆历三年,我任用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执政,希望对吏治作一些整顿。我想整个大局发展安定了,对外厚积薄发总是好的。

的确是有作用的,但是无法避免触及一些元老重臣的利益。

扣给范仲淹的罪名,我自然不会相信。但是,当整个朝廷都开始附和,那就不在于他做了什么事,而是朝臣希望我做什么事。

而我偏就生了软弱的性子,没有办法指所有人悖逆。

庆历五年元月,雨水那天下午,宣布废弃庆历新政的诏书由天章阁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