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回去,不想再看见那些大臣,母后,身边的所有人。我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冰冷的地方去。

“我本来……还在想,我是母后唯一的亲生孩子,她和自己的儿子争什么呢……可是,原来我不是……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与母后没有瓜葛的人……我以后若不学着与母后相争,我也许……就是章怀太子……是前朝中宗李显,是睿宗李旦……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学会和母后抗礼?”也不知怎么整合句子,就破碎一样地对她讲。在这天下再没有人可以相处,只有你,一定要在我身边。

“要不你带我去你那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我帮你养兰花,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脑子一片滚烫混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拉着她的衣袖哀求她。

她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伸手搂住我的肩,低声说:“你难道真是个小孩子?……你哪里逃得掉?你可要逃到哪里?”

她在我耳边轻声说:“你是正统的皇帝,拥戴者自然有正理,何况你的母后在朝中掌权多年,免不了结下诸多反对者,你已经长大,她不会是你的对手。你放心。”

我抱紧她,气息急促地抽噎了好久。外面的喧哗过了又来,不知道经过几个城镇。那些眼泪全都渗到她的衣服里去,湿了肩头一大块。

然后,才闻到那些白兰花的香气,那缠绵悱恻,暗夜的雪色竹影。那湘妃短箫里颗颗滴落的声律。

到后来我困极了,不知不觉睡着。原来无论如何,人总是要睡觉的。

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她的膝上,我抬头看她,她眼上重重黑影,温声说:“到了京城了。”

我掀起帘子看这满城繁华,宝马香车,御沟流水,一街花开。

良久,诧异地想,我刚才怎么会想要远离它而去?

这是我的,我也只有在这里,才看得到天下。

我这才痛恨起自己刚才的懦弱。

下车时,她摔在我的身上。我想起自己在她的膝上睡了很久,忙去扶她。

“没有关系,马上就好了。”她淡淡地说,把手抽回去了。

我呆了会,然后送她回去。她关门时,关怀地看了我许久,然后说:“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我木然点头。

回去宫里,照例先向母后告安。

去时崇徽殿里满是内侍候着,看见我进去了,所有宫人都舒了一口气。

母后站起来把我拉去身边,仔细地端详我全身,见我安然无恙,才问:“皇上这是怎么说?”

我扶她在床上坐下,仔细地解释:“昨日寒食,看街上人都在备香烛冥纸,孩儿突然想父皇了……本想要内侍省准备,但浩浩荡荡怕又忙乱一个月不能成行,还要争辩礼与非礼。孩儿想也就是两天的事情,自己就走了,实在是想要行人子之当为。却让母后受惊,孩儿知道这次任性,以后断然不敢了。”

母后抓着我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说:“母后还怪你孝心?只是这伯方一定要狠狠罚他!”

“孩儿现在长大了,伯方哪里追得上?”我笑道。

再敷衍了几句,退了出来。

一人去外宫城殿前司,殿前司都指挥使李灼跪下觐见。

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和他说,叫他起来,然后坐在椅子上喝茶。这茶极浓,我皱了下眉看他,发现他也在偷偷看我,与我目光一对上,马上就缩回去。

我正色问:“李爱卿多大了?”

“三十四。”他忙说。

“春秋正盛啊。”我感叹,“以后前途大好。”

“臣惟愿誓死效忠皇上!”他忙说。

又是陈词滥调。

我端详他,浓眉厚唇,脸廓四方,五官端正。果然是不会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