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张焦黄的图纸上,墨线勾勒出战袍的轮廓,衣角处绣着小小的长明灯纹样。
“海棠树呢?”
宋闻洲突然抬头,他们十岁那年亲手栽下的海棠树原本该在土坑旁怒放。
老管家举起灯笼,光照亮不远处新鲜的树桩。
断面还渗着树脂,像凝固的泪滴。
“小姐说……”老管家声音轻得像落叶,“既然要断,就断个干净。”
宋闻洲的指甲陷入树桩,木刺扎进皮肉却浑然不觉。
“她走时可曾留话?”
老管家摇头,灯笼突然被风吹得剧烈摇晃。
光影交错间,宋闻洲看见土坑边缘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他扑过去扒开灰烬,挖出个烧变形的银匣子。
这是他十四岁送时未凝的妆奁,锁扣处还挂着半截烧熔的铜锁。
匣子“咔”地弹开。
里面竟完好保存着一沓泛黄的纸页,最上面那张墨迹娟秀。
“景和十二年冬,闻洲染风寒第三日,太医新拟的药方须加三钱竹沥。”
宋闻洲疯狂翻动纸页。
景和八年到景和十八年,整整十年的记录,每一页都详细记载着他每次生病的症状、用药和康复情况。
有些页边还画着小像:
【他躺在榻上皱眉喝药的样子】
【他在院中晒太阳的背影】
【他第一次能下床走路的瞬间】
最后一张写着【今日闻洲说他爱上夏姑娘,我希望他幸福,此册终】。
第十章
“这些年,每次您生病,她都去慈恩寺跪经,有次雪夜回来冻得昏过去,手里还攥着求来的药方。”
宋闻洲的视线模糊了。
他拉开衣柜,所有襦裙都不见了,只剩一套火红的戎装挂在最深处。
袖口磨得起毛,分明是时常穿用的痕迹。
宋闻洲想起去年重阳,时未凝称病缺席登高,原来竟是偷偷穿着戎装去练武。
衣柜底部有个暗格。
宋闻洲颤抖着拉开,里面静静躺着只褪色的兔子灯。
正是上元节被他嘲笑“幼稚“的那盏。灯罩上歪歪扭扭题着“愿逐月华流照君“,墨迹被泪水晕开过。
院外突然传来打更声。
老管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宋公子,三更天了...“
宋闻洲恍若未闻。
他的指尖摸到灯座底部凹凸的刻痕,就着月光辨认出小小的“长命百岁“四个字。
这是他及冠那年,时未凝在佛前为他求的灯上见过的祝词。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宋闻洲才跌跌撞撞地离开。
他又去了一趟慈恩寺。
“施主这次想求什么?”老住持正在扫落叶,白眉下的眼睛洞若观火。
宋闻洲他伸手触碰最近的一盏灯,指尖传来微弱的温度。
“她可有来求过什么?”
老住持叹了口气。
“去年上元节......”
“她求了姻缘灯。”老住持突然剧烈咳嗽,“老衲说点灯要诚心,她便跪着绣完灯罩。”
宋闻洲想起那盏被他随手搁在茶肆的兔子灯。
灯罩内里绣着密密麻麻的经文,他当时还笑她迂腐。
阁楼突然灌进穿堂风。
最新那页记载着半月前的情景。
时未凝跪着点燃第一百盏灯时,膝盖渗出的血把青砖染成了赭色。
“她说这是离别礼。”老住持合上册子,“要保施主百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