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远处看时便觉得此人魁梧,如今凑近一瞧更吓人得很,这人单是一条胳膊就顶成四大腿粗,一身短打,衬得身量又高,长得又壮,跟一头熊似的。好容易将人翻了个面后,成四沉默了。长得……也挺像个熊的。一眼望过去注意力都放在了下半脸的络腮胡上了,因那胡子太惹眼,叫人忽略了此人五官其实也挺端正的。

成四是知道县令大人的软心肠的,立马提醒:“此人不明不白地拦住您的去路,想是有什么筹谋,不得不防。”

裴杼却摇了摇头:“我瞧着他不过是饿晕了而已。”

再一查看,二人还发现路边有一匹跑死的马,天可怜见,这虽不是什么好马到底是一条生命,竟被活活累死了,这得跑了多远的路,又该是何等的日夜兼程?

裴杼转过身细细打量着,见此人虽高大威猛,却是个汉人模样。捡人他也不是头一回捡了,今儿运气好,老天爷应当也不会特意弄个恶人来折磨他。

成四还是纠结:“大人,真的要救吗,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歹人。”

裴杼却心软了:“救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说完,裴杼便手脚并用,准备将他拖回去。可试了半天都是无用功,这人太壮了,仅凭他跟成四完全没办法将他扶到马上。最后实在没招,裴杼只能先行一步跑回县衙,叫了一辆牛车愣是将他驮回去了。

到县衙后,成四带着四个人才将这壮汉给抬了进去。

郑兴成满心烦躁地看着这一片乱相:“裴杼到底要干什么,隔段时间就要捡个人回来,真把县衙当成了悲田养病坊了?”

张如胜一向跟郑兴成一致对外:“还能干什么,慈悲心肠又发作了呗?咱们这位县令大人,手里没有多少余钱,倒是挺会怜贫惜弱。”

郑兴成回想起方才众人合力抬起的壮汉,怎么都没办法将他跟贫弱联系在一块儿。先前那王绰留下也无妨,毕竟他文采了得。可这回这个若想留下,他绝不同意。长成这样,一看就是个饭桶,这得要费多少粮食才能养得活?

端着碗走过来的裴杼并不知道郑兴成在编排他,路过时还打了声招呼,得了一个白眼后,摸摸脑袋,转头又遇上了王绰。

王师爷正守在门边,神情复杂难辨。

裴杼微愣,一他想起王师爷从前说过的话,忽然起了个荒谬的念头。裴杼是个藏不住话的,一念起,便迈着步子上去求证了:“王师爷,这位该不会就是你口中那位故人吧?”

王绰低头,掩去了神色:“大人睿智。”

裴杼“嘶”了一声,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天呐,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故人是假的,仇人才是真的,裴杼立马叮嘱王绰别过去。

他本是体贴,王绰却不愿意,反而坚持要去。

裴杼于是猜测,他会不会是想借此机会化解误会?若真如此,他倒不好自作主张将人拦下了。裴杼将方才王绰要的红糖水交给他,临了还不忘交代:“有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了,可一旦起了冲突,千万记得叫人啊。”

他怕那个壮汉一拳头将王绰给打死了,以这两个人的体格来看,一旦对上,王师爷将毫无胜算。

王绰瞧着碗中荡起的涟漪,接连不断,像是他不安的心绪。

今日过后,裴大人是否还会待他关心备至?

约莫不会吧。

王绰自嘲一笑,行至屋中,下一刻他又转过身,朝着裴杼露出释然的笑:“兴许会有些闹腾,还请大人安心些,我与他说清楚之后自会平安出来。”

说完便轻轻地将门扣上。

裴杼也搞不懂到底有多闹腾,只能焦急地守在连廊旁,成四跟魏平也被他叫来压镇,一旦里面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冲上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