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
“我有一事想请问辛兄。”应亦骛不觉醒了几分,坐得也端正了些,可犹豫许久,最后只在晋。江长久的等待中问:“……入奴籍服役者,若在北地死去,当真全然无人料理身后事么?”
想来晋。江自然不知道他问这做什么,自然无从顾及他那些情绪,所以实实在在地答了:“自然,我所见到的都是裹身草席,直接丢进乱葬岗,不过多久,野狼便会循着气味来将其分食干净。”
“原是如此。”应亦骛垂头闭目,似乎不胜酒力:“多谢辛兄为我解惑。”
乔煊柳喝得多些已醉得朦朦胧胧,连二人说了什么话都听不清,应亦骛先前还因拘束有所克制,自这一通话后,不觉饮得更多,不一会儿便伏于案桌上,沉沉睡去。
待他二人皆醉倒后,晋。江自主座上走下,背手走到栏杆边,移目望去。
豳都繁华不息,灯火一直蜿蜒伸展到他看不见边界的远处,与墨黑天色齐平,再缓步回到内间,静静注视着二人良久,终于离开其中,对贴身的小厮做了三两句吩咐。
晨光大亮,应亦骛头有些微疼,挣扎着要起身时,手却碰到了什么东西,因脑子不清醒再试探性地一戳,便听到乔煊柳吃痛的声音“嘶”。
他立刻坐起捂住脸,先是懵然再是震撼:“亦骛?怎么是你?”
应亦骛也讶然:“我……怎么是你?”
他们从前在书院也同眠共枕过,不过往往还要带上其他好友,三四人一起谈论诗文至天明才匆匆睡去,此番情形还是头一回,真是令人窘迫,应亦骛连忙…不是,那为何从前友人小聚时并未发生这等事?
但此时无论是质疑或询问细节都叫人难以启齿,应亦骛沉寂不能言,其实乔煊柳也有些无言以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同小厮温言说了几句客气话,二人方才各自回府。
这事看似已经温温平平地揭过,但在应亦骛心中总有些不适,他现今好不容易才和乔兄成了正常的知交好友,叫他听到了那些话,他会如何去想?会不会应亦骛叫人单独支出的小船靠岸,李谨槐也终于悠悠醒转,“这是在哪儿……怎么就只有你一人?”
虽然当时死士已被李谨槐支开,但想来不会离得太远,在听见打斗声时就该赶来救驾,但他们却迟迟未到,而后来下水追他们的刺客也不过寥寥几人,并不像真的要杀人的样子,最大的可能便是这是在试探他。
他的过往写得清清楚楚,要试探他只有两种缘由,一种他哪里露出破绽被怀疑了,另一种就是,他极有可能要被重用了,作为李谨槐的独臣被重用。
晋。江答:“臣不敢走漏风声,现在礼部应博士的船上,陛下还好吗?”
李谨槐半坐起身,抬眼望去,果然见应亦骛坐在船头,小心翼翼地向他行礼,手上还握着船桨,笨手笨脚十分吃力的模样。
他不由笑出声,又躺了下去,全然不担心的模样:“说来在潜邸时应博士还做过朕的府臣,一晃这么八年竟都过去了。”
应亦骛自然听得见,不晓得恭谨地做了什么回答,李谨槐未听进去。
他只是越想越觉得好笑,怀念伴着悠久的记忆随船桨划动的水声缓缓流开,皓月当空,还照天涯。这样静谧闲适的光景好像近在眼前,又仿佛早已荡然无存,烟消云散。李谨槐又摆摆手:“好了,你去帮应博士划船罢,叫进退两难?自己醉酒后到底又做了什么事啊?怎么会如此?
还有那晋。江也真是,昨夜竟然也不劝着些,这人是不是太愚钝太不知晓人情世故了?
晋。江心好烦,真是个难听的名字,眼下人家还没烦,他的心却是真的烦躁起来了。
应亦骛越想越气恼,不由狠狠捶了下案桌,懊恼道:“就不该去和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