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还压着一个重量,低低地哭着,抽咽声极其微弱地传来。

程萧疏知道他是谁。

大概是那梦太真切,他总觉得很暖,这样的温度,足以让他抬起手,轻轻去抚摸那人的发丝。

抚摸的动作终于令应亦骛抬起眼来,双眼却是已哭得不成样子,还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他是否是真的醒来。

这桃子一样红肿的眼,真是。程萧疏没忍住低低笑出声来:“哭什么。”

其实哭也好,民间的人常说,眼泪能将心底的沉郁烦闷都排出,人才能白头到老。只不过应亦骛这种哭法,到底伤身。若有机会,程萧疏倒想没有任何心情便能流出泪水。

“你在穆国公府忽然昏迷,一连三日。”应亦骛确认他真的醒过来后,努力调整呼吸,可是语气还是那样急:“我以为你……”

他没说出口,或许也说不出口。但反应更迅速,情绪忽然上涌,一时间,他如多年前一般抑制不住,鼻尖酸涩难言,骤然又呜咽出声,居然起身抱住了程萧疏,以此来做最后的确定。

猝不及防被抱拥,程萧疏怔愣住,听着他的哭声越发哀恸,恍若经历了什么绝不能承受之事,偏生手臂还不住收紧,仿佛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将他拥住,哪怕其实程萧疏随时都可以挣脱。

感受着他肩头的抽动,好似有什么东西找到了落点。程萧疏默然拥住他。

第九十九章:

殿内烛火好似让周围都暖下来。

因为他的动作,好像彼此都有了倚靠,应亦骛将整张脸都埋入他怀中,仍然说不出话。这样的依赖太久没有拥有过,应亦骛尚且小心翼翼,只怕稍纵即逝,程萧疏更有些无所适从,但当真正感受到来自彼此的温度后,终是都没有办法再无法无动于衷。

相拥只会更紧。

他偶然想到在岭南从军那半年里,岭南将士所唱的民歌。

入山看见藤缠树,出山看见树缠藤,藤生树死缠到死,树生藤死死也缠。

“无事的。”程萧疏说:“我还好好的。”

他想伸手拍拍应亦骛的背做安慰,应亦骛却摇头,抽泣连连,声音也闷在他怀中:“不要……不要。”仿佛程萧疏在强迫他松手一般。

程萧疏无法,只得压低声音好声好气同他说:“你抬眼看看,我还活着,好好的。”

他方才缓缓抬起头,抚到程萧疏手背的手指又紧紧收起,全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的模样。

不知道盯了多久,他才迟钝地点点头:“是,是我莽撞了。”

可是这时他又收手了。说话间,仿佛自觉一般,应亦骛已经抽出手要从他身边离开,一切又要复原到先前的位置。他们要分开。要就此下去,归于沉寂。程萧疏抓住他的手,问:“没有旁的要对我说么?”

应亦骛被这句话问住了,他下意识摇头,什么也不敢说,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说。

可在对上程萧疏目光的一瞬,心中紧绷的弦仿佛骤然断裂。那样的眼中,似乎有期待,也有宽恕。他还在等他,他却又险些懦弱踌躇不前。

应亦骛嘴唇微微张合,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反握住程萧疏的手,整个人都微微发颤。

他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得这样一个人的真心,得这样一个人的爱恋,得这样一个人的接纳,不知春秋几度,不知日月流转几回,至今依旧情真意切,不变不渝。

他由衷觉得,他应亦骛,是天下最幸运的人。

“我想你。”他终于能开口,这就是他现在最想说的话:“我心爱你。”

不容程萧疏回答,这次他不再埋下头,而是直视着程萧疏,念念道:“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又总没机会,也总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