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角发黄,像是很多年前的报刊。
陈可颂顿了两秒,俯身去捡。
十年前的报纸。
江城晚报。
被翻到的那一页是报纸中最最市井气的一面,放着一幅摄影图,标题写着:“美丽温馨,江城气息。”
画面上的是旧街,两旁的店铺招牌显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构图中心是两个小朋友。小女孩穿着白色裙子,弯着腰,眼睫弯弯,冲前面的人伸手。
男孩坐在树干下,双手搭在膝盖上,是一个冷静又防备的姿态。
脸隐在树荫里,看不清表情,淡漠的侧脸却和面前的少年如出一辙。
彼时他还未长开,伤人的冷漠尚还稚嫩,不足以融化掉幼年陈可颂的热情。
眼前的少年嘴唇紧抿,下颌线紧绷,良久,终于扯出一个自嘲的笑,近乎苍凉。
声音轻飘飘的,落在空气里。
他低声道,“陈可颂,你这个骗子。”
91.童年(800珠+
九岁的陈郁,生活过得实在称不上顺遂。
漂亮的单身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没什么文化,未婚生子,在现代都会沦为部分长辈的饭后谈资与笑柄,何况这片封建又落后的地方。
在这样的环境下,秦静一个人把他拉扯大,显而易见的不容易。
陈郁早熟,见证着他母亲完整又惨烈的蜕变。
被初恋情人抛弃的伤还未完全治愈,便发现怀了孩子,不听劝阻,执意要生下来,期待陈晋山能回心转意。
多么俗套。
从温情脉脉,到现实所迫后的窘迫难堪,怒气滔天。
陈郁不止一次地忍受着秦静对他发脾气,觉得她一生的悲剧,其实是从生下他开始的。
二十多岁的秦静开始被左邻右舍嚼舌根,搬家后依旧摆脱不了流言蜚语的残害。被女人唾弃,脏乱恶臭的男人们一边诋毁,又一边渴望。
人生各种矛盾与挣扎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上初中的时候就可以目不斜视地路过秦静的房间,将男人的粗喘与女人的娇吟,还有不堪入耳的脏话统统抛到脑后,将它当成背景音乐,安静地写竞赛题。
不怪他冷漠。
陈郁尚还天真的时候,不是没有愤怒过,可是一切都太残酷。
后来他就懂了,他只需要好好读书就行了。
别人怎么样,说到底,与他无关。
有时他闭上眼做梦,梦里梦外都是魇,清晰地忆起九岁那年听见秦静痛苦的呻吟,喝醉酒的男人闯入这个小房间,发疯似的找人暴打。
彼时秦静畏瑟又害怕,捏着被角遮住青紫身体,坐在床边发抖,想拉住男人。那人大吼着,“不让打你儿子,老子就打你,臭婊子。”
秦静的手蓦然顿住,张了张嘴,视线来回游移,似乎在做什么取舍。半晌,她一言不发,抿着唇,一个劲儿的往后缩。
陈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切尽收眼底。
男人的施虐愈发放肆,拳拳到肉,浑身酒气,熏得他想吐。
啤酒瓶砸在头上,温热的血液顺着额发,蜿蜒地流下来的时候,疼吗?
恶臭中年男人无处发泄的“威严”,在一个小男孩身上尽数叫嚣的时候,愤怒吗?
陈郁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眼睫被粘稠温热的血糊住,倒在地上,偏头看秦静的时候,想:
老师不是说,母爱是如此伟大,可以让一个弱小的女人充满着无穷的力量吗?
怎么他的母亲,连站起来大声喊一句“别打了”,都不愿意呢?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