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他的后面也跟着几位打着大掌扇的护卫。这个少年就是郑公子。郑公子衣服整齐,身体俯仰适度,放开喉咙,唱起了《薤露》之章,其声清越,回荡在山谷,一曲未了,听得人都欷歔哭泣。西店主受到众人的讥笑,觉得无脸见人,便偷偷留下所输的钱走了。在场的人都被东店的唱歌少年震住了,猜不出是从哪请来的高手。
先前,天子下诏,让京城外面的一方之长在年终岁末来京城朝拜,叫作“入计”。此时郑公子的父亲郑公也在京城,听说有两家丧哭店打擂比艺,但与同行换了行头来偷偷观看。他随身带的老仆人,是郑公子奶妈的丈夫。当他看到那唱歌的少年时,便认出是郑公子。他很想当面相认,但没敢贸然行事,遂潸然流泪。郑公惊讶地盘问他为什么哭泣,他告诉郑公:“那唱歌少年的相貌,颇似您的亡子。”郑公说:“我儿子因携带的钱太多,被盗贼杀死,怎么能在这里!”说完,也难过地流泪。回到宾馆,老仆人伺候完郑公,还是放心不下,就又骑着马去访问郑公子的同行。同行们说:“他是郑家的儿子!”
等一问名字,才知道已经另取他名了。老仆人不死心,追着他看,果然是郑公子。郑公子见了老仆人,面部肌肉一个劲地颤动,随之就要躲藏在人群里。老仆人冲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襟,硬把他拽了回来。父亲见儿子落到这种地步,为他玷污了家门而大为恼火,便带着他走到曲江江杏园东,扒下了他的衣服,用马鞭把他打了几百下,打得奄奄一息以后,扔下他走了。
再说东店店主见郑公子突然被人拖走,不知怎么回事,便派人暗中尾随。跟随者见郑公子被父亲打死,急忙跑回去告诉他的伙伴,大家都很伤感,决定看在往日共事的情份上把他埋葬了。可是到那儿一看,他还有一口气,于是大家把他抬了回来,以苇管代勺喂了他一点水,过了一夜,他竟活了过来。但手脚还不能动,被鞭打的地方也都溃烂了。那些救他回来的同辈嫌他太污秽,就又把他扔在道旁。过往行人见他这等模样,都很同情他,就这个扔一块饼,那个给一碗粥,使他活了下来。
一百多天以后,他竟能扶着拐杖起来了。于是便穿着破衣服,拿着个破口袋到处讨饭。从秋到冬,晚上就住在粪窟里,白天则周旋于集市上。一天,天下着鹅毛大雪,郑公子因袋中无食,冒雪求乞,沿街走了许多家,也没人开门。当他来到安邑东门,沿着矮墙向北转了七八家时,有一家的大门开着左半扇,这就是李娃的家,而郑公子不知道,遂连声疾呼。饥冻之甚,音响凄切,让人不忍耳闻。李娃在屋里听到乞讨声,对丫环说:“这一定是郑公子,我听出他的声音了。”于是,就急忙出来见他。只见郑公子枯瘦如柴,浑身长满疥疠,已经没个人样。李娃很感伤,问他说:“这难道不是郑公子吗?”郑公子见是李娃,羞愧、愤怒之情一齐涌上心头,一时间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点头应诺。李娃走上前来抱着他的脖子,用绣袍裹着他把他带到西厢房,放声痛哭说:“让你落到这种地步,都是我的罪过。”竟哭得死去活来。李娃的母亲听说后,很惊骇,忙跑来问是怎么事。李娃说:“是郑公子来了!”老太婆说:“你怎么还不快点把他赶走!”李娃一听满脸不高兴地说:“这回说什么我也不这样做。他本是好人家的儿子,曾驱高车,持巨金来长安。在我们家耗尽资财,你便设计赶走了他。让他丧失了志向,不得齿于人伦。父子本是骨肉亲情,可是现在他的父亲却与他断绝关系,将他杀死抛弃。他已困顿不堪,再要将他驱逐出去,是必死无疑。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为我而到了这步田地,他的亲戚多在朝廷为官,一旦当权者要熟察本末,灾祸就不远了。况且欺天负人,鬼神也不保佑你。我为你的孩子,今年也二十岁了,我所挣的钱财不下千金,你已六十多岁了,我愿意拿出二十年的衣食费用来赎身,就在这附近找个房屋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