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打水来洗酒具。娇娘只得退开。从此,申纯又留意起娇娘来。
一天日落时分,娇娘独自坐在堂侧的惜花轩内。申纯漫步到此,见娇娘背倚栏杆沉默不语。此时,花槛中牡丹数株,含苞初放。申纯回房取来笔墨,挥笔写下两首绝句:乱惹祥烟倚粉墙,绛罗轻卷映朝一陽一。
芳心一点千重束,肯念凭栏人断肠。
娇姿质艳不胜春,何意无言恨转深。
惆怅东君不相顾,空留一片惜花一心。
娇娘得此诗稿,在廊檐下巡回展诵。还未吟诵完,忽然听到母亲的声音,娇娘赶忙把诗稿藏于袖中,急步回堂屋去了。
申纯怅恨不已,几乎情绪全无,于是又作绝句一首,题写在堂屋西边的绿窗上:日影萦阶睡正醒,篆烟如缕午风平。
王箫吹尽霓裳调,谁识莺声与风声。
过了两天,舅父因事出门去了。娇娘窥探申纯卧室,见申纯不在,便进入房中。忽见西窗上的题诗,娇娘徘徊玩味,知道表兄对自己满怀情意,便濡墨挥毫,依韵和诗一首,以寄心境。其诗曰:春愁压梦苦难醒,月回风高漏正平。
魂断不堪初起处,落花枝上晓莺声。
申纯回房,看到娇娘留下的诗行,兴奋不已,希望得到娇娘的愿望比平日更加强烈。然而屡屡用言语挑逗,娇娘或对或否,乍昵乍违,不知她的心意究竟如何。
一天,家中又举行宴会,一直从中午玩到晚上。夜阑人散,舅父舅母也回房去了。申纯独自端坐堂中,刚想起身离去。忽见娇娘来到厅堂。只见她抽下左边发髻上的钿钗,匀理博山炉里的余香。申纯趁机说:“半夜人都睡了,还用得着添香吗?
”娇娘回答说:“香贵长存,怎可因为夜深了而弃之不顾呢?
”申纯接着说:“倘若盘香灰有意也就足够了!”娇娘没再答言。她走到堂阶前,拉开帘幕,仰望夜空,只见月色如昼,恍然若画,便叫侍女小慧,画下这月夜美景。她这才回头对申纯说:“月亮走到这里,大概什么时候了?”申纯也起身下阶,瞻望灿烂的星空,说:“织女星座快要斜沉,夜已很深了。”
趁便道:“月白风清,如何来度过这美好的夜晚呢?”娇娘知道他是借用苏东坡《后赤壁赋》中“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的文句,便感慨道:“苏东坡的感情多么深厚啊!”申纯说:“还有比这更深厚的情感呢?连苏东坡也会相形见绌。”娇娘说:“我为何就没有你说的这种深情。”申纯说:“即便如你所言,但佳句中所谓‘压梦’者,究竟是什么东西使你‘苦难醒’呢?”他指的是娇娘写的和诗。申纯的言语情态颇不庄重,痴情外露。娇娘急步走下台阶,逼近申纯说:“人们常说的织女、银河在哪里?”申纯见娇娘骤然靠近,不禁茫然失措。
未来得及对答,里屋忽然传出舅母的声音,问娇娘是否安睡。
娇娘赶快逃走。
次日,申纯追忆昨晚之事,自认为情有所寄。然而每每想到事情多不如愿,在感情上就越来越不满足。于是作词《减字木兰花》,以表心境。其词曰:春宵陪宴,歌罢酒阑人正倦。危坐中堂,倏见仙娥出洞房。
博山香烬,素乎重添银漏永。织女银河,月白风清良夜何?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申纯进房去向舅母请安。礼毕出来,在堂西的小阁中与娇娘相遇。娇娘正在对镜画眉,还未画好。
申纯凑近前去,见到盒中的兰煤(画眉的黑粉)便说:“这盒兰煤是灯烬做的,还是烛花做的?”娇娘答道:“灯花做的。是我平时留意积攒下来的。”申纯说:“请给我一半写家信时用。”
娇娘便让申纯自取一半。申纯抬手分兰煤,油渍污染了手指,就对娇娘说:“你应该亲手分赠给我,何必让客人费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