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手还被碰到遗体,她便缩回来。
躺着的人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眼前的情状她又十分陌生。
姚芷衡下巴搁在棺材边上,盯着张棋音僵硬的面孔,确定那双眼睫不会再颤抖的时候,终于,哭了出来。
她一下子气短,张大嘴巴呼吸,泪珠就在一呼一吸间扑簌簌掉下来。
“春芙,我没有亲人了!”姚芷衡跪在棺材边痛哭嚎啕,把心里所有的不甘和惶恐使气一般倾泻哭出。
她哭得断断噎噎:“明明成亲前一天她还劝我睡觉呢……”
“她说了会保护我的……”
“这新房子她才搬进来三天……”
“是我不好,我计划了好多呢,等着以后找大夫给她看腿……”
“我长大了,我还没报答她………”
“可是她走了,她不回来了……我没有亲人了……”
最后,春芙将姚芷衡轻轻拢进怀里,指尖抚过她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打湿的鬓发,忍着自己的眼泪安慰她:“我会一直在的,一定。”
姚芷衡的嚎啕没有断绝。春芙的至亲并未离世,她知道,哪怕她再心疼姚芷衡,也无法分担姚芷衡此刻一星半点的痛苦。
所爱之人的离世,对于世人来说都是个人自己的倾盆大雨。姚芷衡在雨中窒息,春芙也只能执伞看她。
此生唯有这一刻,她的伞不能盖住她。
70.投石问路(一)
虽然今年是个暖春,但夜里依然凉风阵阵。两旁的白灵幡招摇着,屋子里一股纸钱烧过的灰味。
姚芷衡哭得精疲力竭,倒在棺木旁,仿佛隔着棺材与张棋音并肩同躺。
春芙蹲下来,絮絮叨叨讲着姚芷衡昏迷时发生的事:“城中水患已经彻底解决了,这几天街上处处都是行人。雨也没下了,天天万里无云。郁舟他们给你延请了几日病假,你放心。但姨母的事他们都没有张扬……”
姚芷衡眼球一动,注意到眼里的灵幡和梁上的白绸花。棺材尾部的供案也不过婴儿手臂长宽。这灵堂上上下下的装置只能说十分简洁。
“为什么?”她哑声开口,心下察觉到一丝异常。
春芙掏出手帕轻轻在姚芷衡脸上擦泪,“芷衡,你姨母张娘子,她有告诉过你她的身世吗?”
姚芷衡怔怔望向春芙,无力地摇头。
“她从来没有提过她在圣德朝是做什么的?”
姚芷衡读懂春芙脸上的谨慎和细微的焦虑,缓缓撑起身子坐起来:“我不知道,她对她的过去讳莫如深。”
“怎么了?”她问,“你直接告诉我,我要知道。”姚芷衡的直觉告诉她,春芙心里有件大事。
春芙见她目光忽然凝聚,心下一紧,担心道:“你现在还好吗?刚刚哭了那么久,需不需要休息?”
“不用管我,你讲。”
姚芷衡的倔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春芙长长呼出一口气,对她妥协。她从怀中摸出那张画像:“这是你昏迷那天,沈鹤宵给我的。你看看吧。”
那张熟悉的脸被一笔一划勾勒在画纸上,配上旁边对画像之人的身份注解,姚芷衡完全没有意料,一个翻身起来,颤颤巍巍将画纸伸向棺中人的面庞。
除却年华的痕迹,画上一眉一眼无一不是画的张棋音。
姚芷衡往后踉跄一步,春芙眼疾手快扶住她。
这些年的一幕幕在姚芷衡眼前轮转,最终落在一枝海棠花上她从荣清门旁折回来送给张棋音的那一枝。
姚芷衡悲恸一笑,落下一行泪:“原来如此。”她的背脊绷紧,如同一根欲断的弦,周身的气场也似黑云压湖,风卷山林,倾颓之势,崩山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