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名妓虽多,内中只有三个是吕哉生许可之人,竟与三房姬妾一般,许他轮流当夕。一个叫做沈留云,一个叫做朱艳雪,一个叫做许仙俦。
这三个妓一女原不叫做这三个名字,只因吕哉生相与之初,曾做几首诗词赠他,诗词之中有这几个新鲜字眼,那妓一女重他不过,就取来做了名字。吕哉生之见重于妇人,大率类此。他赠沈留云的是一首绝句,其诗云:
云爰云爰霓裳淡欲飞,人间若个许相依?襄王爱作巫山梦,留住行云不放归。
这三个之中,态度要算他第一,轻飘无着,竟像要飞去的一般,所以这等赞他。赠朱艳雪的是一首小令,名为《风入松》,其词云:十年留意访婵娟,今日始逢仙。梅花帐里偕鸳梦,闲评品、柳媚花妍。气似幽兰馥馥,神凝秋水涓涓。醒来疑在雪中眠,莹质最堪怜。又怪人间无艳雪,多应是、玉映霞天。焉得良宵不旦,百年长卧花前。
这三个之中,肌肤要算他第一,白到极处,又从白里透出红来,所以这等赞他。赠许仙俦的是一只曲子,名为《黄莺儿》,其词云:
处处惹人愁,最关情,是两眸,等闲一转教人瘦。腰肢恁柔,肌香恁稠,凡夫端的难消受。与卿谋,人间天上,若个许相俦。 这三个之中,眉眼风情要算他第一,一騷一到极处,又能一騷一而不一一婬一一,毕竟要择人而与,所以这等赞他。
这三个名姬起先不甚相合,自与吕哉生相与之后,就同船合命起来,竟像嫡亲姊妹一般,一毫妒心也没有,都拼了大注财物结识吕哉生。
吕哉生的身子被这三个大老官成年包定了,就一个嫖一客也不接,终日守着他。这三个姊妹渐渐有起权柄来,竟成了鼎足之势。 大家立定主意,要嫁吕哉生,不顾他情愿不情愿。把这三首情词当作铁券一般,紧紧的藏了,若还不允,就要执此为凭,和他硬做。吕哉生心上也要并纳三人,只因正室未娶,不好把妓一女为妻,要待续弦之后,然后收纳他。
这三个姊妹也许他先娶正妻,自己随后来做小,只怕娶了个妒妇回来,不容吕哉生做主,负了从前之约,竟要自己替他择配,不容吕哉生私自议婚,连聘金也不要他出,都是自己包管到底,好使新来之人感激他,不忍与他为难。
他三个身边都有千金积蓄,又是自己做主,没有鸨母的,所以敢作敢为,把吕哉生拿住了做。吕哉生又怕说来的亲事未必中意,毕竟要拣个将就的方才下聘,怎肯娶个美貌妇人来夺自家的宠?故此口便应承他,依旧央了媒人,在外面访择。谁想这三个姊妹却是一片好心,都说寻常的女子不但配他不来,就与自己三个也搭配不上;况且自己三个,又不是过路的媒人走得开的,万一新妇不中意,恨起媒人来,以后相从的事,就不稳了。所以尽心竭力,要寻个绝世佳人,为市恩之计。有个姓乔的寡妇,只生一女,颇有才名,又会写字作画,与这三个姊妹神交已久,只是不曾见面。这一日,三个姊妹以拜访同社为名,去看乔小姐。
见他生得奇娇异媚,又且贤慧绝伦,就问他母亲道:“闻得令爱小姐还不曾许人家,不知要选个甚么女婿?”乔寡妇道:“别样都可以不论,只有‘才貌’二字是少不得的 。”这三个姊妹道:“如今现有一个才子,容貌是当今第一,若还去了方巾,与小姐立在一处,只怕辨不出那个是男,那个是女,不知肯许他么?”乔寡妇问是那一家,这三个姊妹就把吕哉生说去。乔寡妇一向留心择婿,男子里面略有几分才貌的,都在他肚里,岂有闺阁之中家弦户颂的才子,反不知道之理?就满口应承,没有一个含糊字眼。
乔小姐闻之,自然喜出望外,惟恐错了机会,竟不肯顾惜廉耻,又扯到背后去叮嘱一番。这三个姊妹就对乔小姐道:“他与我们三个都有终身之约,小姐进门之后,要留着三个坐位等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