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笑,两头看见没人,答道 :‘此是敝檀越阎痴之宅。这些光景都是痴子自挣来的。’我道 :‘既痴怎能到这地位?’僧人道:‘这话长哩。居士要知,请进里边坐下,吃些素斋,从容说来,倒也是一段佳活。’ 在下随着长老进了斋堂,重复问讯,叙坐一回。奉茶将罢,僧人指着佛前疏头,道:‘此疏就是檀越大讳,姓阎名显,今年五十三岁了。他父亲名光斗,是万历初年进士,少年科第,初为昆山知县,行取吏科给事。资性敏捷,未经行取时节,做官倒也公道。自到了吏科,入于朋党,挺身出头,连上了两三个利害本章。皇帝只将本章留中不发。那在外官儿人人惧怕,不论在朝在家,天下的贪酷官员送他书帕,一日不知多少。到后来年例转了浙江方伯,放手一做,扣克钱粮,一年又不知多少。朝中也有看不过的,参了一本。他就潇潇洒洒回来林下。初时无子,也还有松动所在。自从得了痴子,只道挣的家当付托有人,那刻薄尖酸一日一日越发紧了。每日纠集许多游手好闲之徒,逐家打算。早早的起身到那田头地脑,查理牛羊马匹、地土工程。拿了一把小伞,立于要路所在,见有乡间财主、放荡儿郎,慌忙堆落笑容,温存问候,邀人庄上吃顿小饭,就要送些银子生放利息,或连疆接界的田地就要送价与他。庄客一面骗他写了卖契,一文不与,日后遇着,早早避进去了。不五六年,地土房产添其十倍。公子到得十岁,那方伯公一朝仙逝去了。留的家当都是管家平分的平分、克落的竟克落了。平素那些亲眷都是被他斫削的,在旁冷眼相觑,并无一人来管着他。夫人请了一位先生教他读书,指望他进学,也好保守家当。那知文理不通,连那县考也不能取一名。公子一般也晓得荣辱所关,拿了几两银子央人送考,那亲眷朋友正欲哄他,那有一人帮衬?不觉已到十七八岁,自己也觉有些忿闷。”一日改换衣裳,直到五六十里之外,仔细探听自的家世如何如何。却见三四人坐在树下,一人嚷道 :“阎布政这样声势,如今却也报应了!” 公子听闻此言,也就挨身坐在旁边,徐徐问道:“阎乡宦住在那里?”那人道:“住在城里。”公子道:“他家做官的虽死,却也无甚报应去处。”那人道:“你年小不知。”把当初吞占的声势、骗哄的局面、盘算的计较,每人说了许多。临后一人说到伤心之处,恨不在地下挖那做官的起来,象伍子胥把那楚平王鞭尸三百才快心满意哩。那公子惊得心瞪目呆,往家急走。叹气道 :“我父亲如此为人,我辈将来无噍类矣!”一面唤了几个管家,一面唤了许多庄头,将那地土字号人户一一开出,照名检了文契,唤了一个苍头,自家骑匹蹇驴,挨家访问,将文契一一交还,那人感谢不尽。不半年,还人地土也就十分中去了五分。那些年远无人的依旧留下。无心读书,日逐就有许多帮闲篾片看得公子好着那一件,就着意逢迎个不了。一年之间,门下食客就有百余人。跟随庄户拿鹰逐犬、打弹踢球、舞枪使棒的,不下二三百。一日天雨,在家无事,唤一评话先儿到来,叩了一首,手中擎着一尾鲛鱼上献,公子唤厨司收去不在话下。彼时五月天气,东海鲛鱼却是时物,每一尾值钱千文。那先儿虔心觅得,指望打一个大大抽丰。却见公子全不介意,心中十分委决不下,说得几句,便道 :“公子,小人所奉之鱼却是致心觅来,此时趁鲜餐用方好。”公子又不理论,先儿又勉强说了几句,又把那鱼提起。公子即便封银五两赏赐先儿,又着人捧着一个大盒,叫那先儿且去。出门看时,却有十余尾鲛鱼在内,才见他家动用,不是小人意见度量得的了。老夫人及娘子看见公子浪费不经,再三劝化,公子道 :“家中所费值得恁的!清明时节南庄该我起社,你们上下内外人等乘着车子随着驴马来看乡会,才见我费得有致哩!”至日,夫人娘子果到庄上。公子早已唤人搭起十座高台,选了二十班戏子,合作十班在那台上。有爱听南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