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则 藩伯子破产兴家
“陶渊明诗云:‘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不论甚么豆子,但要种他,须先开垦一块熟地,好好将种子下在里边。他得了地气,自然发生茂盛。望他成熟,也须日日清晨起来,把他根边野草芟除净尽,在地下不占他的肥力,天上不遮他的雨露,那豆自然有收成结果。譬如人生在襁褓中,要个正气的父母教训,没有什么忤逆不孝的样子参杂他;稍长时,又要个正气的弟兄扶持,也没有什么奸盗诈伪的引诱他,自然日渐只往那正路上做去。小时如此,大来必能成家立业,显亲扬名,一代如此,后来子孙必然悠久蕃盛,没有起倒番覆,世世代代就称为积善之家了。再没有小时放辟邪侈,后来有收成结果的,也没有祖宗行势作恶,子孙得长远受用的。古语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分明见天地间阴阳造化俱有本根,积得一分阴鯫才得一分享用,人若不说明白,那个晓得这个道理?今日大家闲聚在豆棚之下,也就不可把种豆的事等闲看过。” 内中一人上前拱手道 :“昨者尊兄说来的大有意思,今又说起,这般论头也就不同了,请竟其说。” 这位朋友反又谦让一回,说道 :“今日在下不说古的,倒说一回现在的,说过了也好等列位就近访问,始知小弟之言不似那苏东坡‘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一类话也。且将几句名公现成格言说在前边当个话柄,众位听来也有个头绪。你道那格言是何人的?乃是宋朝一位宰相姓司马,名光,封为温国公,人俱称他做司马温公。 曾有几句垂训说道:‘积金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守;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读;不如积阴德于冥冥之中,以为子孙长久之计。’ 他这几句不是等闲说得出的,俱是阅历人情,透彻世故,随你聪明伶俐的人,逃不出他这几句言语。譬如一个王孙公子,他家的金银拥过北斗。后来子孙不知祖父创业艰难,只道家家都是有的,不当钱财,当费固费,不当费也费,绳锯木断,水滴石川,只自日渐消磨,不久散失,如何守得他定?‘子孙未必能守’正谓此也。又道:钱财易于耗散,囤在那里惹人看想。功名富贵都是书香一脉发出来的,不如积下些千古奇书,子孙看了,一朝发迹,依旧起家;倒不比那积金的,又悠久稳实些?那知富贵之家享用太过,生的子孙长短不齐,聪明的领会得来,依旧得那书的受用;那愚蠢的生来与书相忤,不要说不去读他,看见在面前就如眼中之钉,急急拔去才好。或者一大部几十套的,先零落了几套;几十本的,先损坏了几本。或者内库纂修,或者手抄秘录,人所不经见的,也当寻常《兔园册》、杂字本儿一样,值十两的不上二三,值二三两的不消三五钱,也就耗散去了。
又或被帮闲蔑片故意杂乱拆开,说道 :‘这书是不全的,只好做纸筋称掉了。’ 他倒暗暗做几遭收去,却另辑成全部,卖了等段银子。看将起来不惟不能读,就是读字半边了,卖也未必能卖了。
故此温公只要劝人积些阴德,在于人所不知不觉之处,那天地鬼神按着算子,压着定盘星,分分厘厘,全然不爽,或于人身,或于子孙,一代享用不尽的再及一代,十代享用不尽的再及生生世世,不断头的。只要看那积的阴鯫厚薄何如,再不错了一人、误了一人。此事向人如何说得明白?连自己也全然不知,或一代就有报应的,或有十余代方有效验的。总之冥冥中自成悠远,不是那电光池影,霎时便过的事也。话亦不要说得长了,在下去年往北生意,行至山东青州府临朐县地方,信着牲口走到个村落去处。只见灌木丛阴之中,峻宇如云,巍墙似雪,飞甍画栋,峭阁危楼,连着碧沼清池,雕栏曲槛,令人应接不暇。那周围膏腴千顷,牲畜成群,也都没有数目。此时在下也因日色正中,炎暑酷烈,就在近处一个施茶庵内憩息片时。问着一个憎人:‘此是何宅?’那僧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