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时自关中趋归,适海冠侵突浙之会城,屯城北关,焚劫闾舍,掳掠子女,湖墅荡然一空。天宠闭门自守,余止于临安者旬日,冠始退。余觇知贼载小舟,仅百余艘,计贼众不过数百人,而所掠男女尚居十之五六,白天宠速出师剿除,毋使滋扰。第畏避不敢发兵,仅曰:“贼势猖獗,余为疆场,得保城池幸矣。”事闻,天子逮经及天宠,系狱论死西市。乃以浙江巡抚胡宗宪代天宠,以侍郎杨宜代经。
时贼益昌炽,纵横出入二十六郡。天子遣侍郎赵文华请祷海神。贪鄙无厌,所至骚然。还朝未几,又出监督诸军,搜括官库富家金宝书画数百万计。交通蒙蔽,以败为功,以功为罪。虽有沈庄、梁庄之战,竟莫救荼毒之惨矣。宗宪计擒贼首王直,浙西、江东稍得安枕。乃升文华工部尚书,加少保,宗宪升右都御史,加太子太保,各荫子锦衣千户。
然两浙、江、淮、闽、广,所在征兵集饷,加派军粮,截留漕粟,迫胁富民,释脱凶恶,滥受官职,浪费无经。其为军旅之用,才十之一尔。征调汉、土官兵,川、湖、贵、广、山东西、河南北之兵,临贼驱之不前,贼退遣之不去,散为盗贼。行者居者咸受其害,数年不息。据其一时之功,非无可嘉,而浙、直军饷,每岁增至数十万,至今赋敛无已,则罪浮于功矣。后文华谪戍,宗宪狱死,而海隅之鲸鲵犹未息也。
自后闽、浙、江、粤之人,皆从倭奴,然大抵多华人,倭奴直仅十之一二。彼贪中国贸易之利,或附贡舶,或因商舶;其在寇舶,率皆贫穷。然其停桡焚劫,一视乎风。东北风猛。则由萨摩或五岛至大小琉球,而北多则犯广东,东多则犯福建,正东风猛则由五岛历天□□□□□浙之临、观、钱塘,稍南犯温、台、昌国,稍北犯直隶之□□□。若在大洋而风值东南,则犯淮、扬、登、莱。若在五岛开洋而南风方猛,则趋辽阳、天津。故防海者以三四五月为大汛,以时多东北风,以九十月为小汛,时亦有东北风也。
凡海中之地,大曰渊,洲之小者曰岛,岛之小者曰屿,随其大小而聚,惟无草木而多石者曰礁,而海深无际曰洋。海舟之行,触礁则摧,入洋则覆。又有黑风、海动之变,遇之则天地晦冥,波涛鼎沸,故舟人每委曲趋避。出急水门至群山岛,始称平洋,非数十日不能至也。然一遇顺风,则历险如夷,可数日而至。海道之当防如此,惟有备可无患耳。
嘉、隆以来,诸洲岛屿各相雄长,山城君号令久不行于诸侯。近传华人关白平秀吉者入其国,尚倭王寡宫主,阴窃其位,号令洲岛,并国数十,今已下朝鲜,堕两京,摇八道,走其国王,逃窜于我辽阳边境。遣统帅名田、浅野、大谷、孙七郎等据之。平壤以北,皆高垒坚壁,以抗王师。此其狼心尚未艾也。我高皇因其屡寇,罢宰相胡惟庸,至绝其使,不使通贡市,因知高皇之神圣,为万世虑至深远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