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全生于此,大恩厚德,实无以报。请小姐台坐,受我铁中玉一拜。”冰心小姐道:“准妾受公子之恩,故致公子被奸人之害。今幸公子万安,只可减妾罪一二,何敢言德?妾正有一拜,拜谢公子。”
说完两人隔着帘子,各拜了四礼,方才起来。
冰心小姐就满斟一杯,叫丫鬟送到公子席上,请公子坐下,铁公子也斟了一杯,叫丫环捧入帘内,回敬冰心小姐。二人坐下,饮不到三巡,冰心小姐就问道:“前日公子到此,不知原为何事?”铁公子道:“我学生到此,原无正事。只因在京中,为家父受屈下狱,一时愤怒,打入大夬侯养闲堂禁地,救出被抢去女子,证明其罪,朝廷将大夬侯幽闭三年,结此一仇,家父恐有他变,故命我游学以避之。不期游到此处,又触怒了这个贱坯知县,他要害我性命,却亏小姐救了,又害我不得,只怕他倒要被我害了,我明日就打上堂去,问他一个为民父母,受朝廷大俸大禄,不为民伸冤理屈,怎反为权门不肖做鹰犬以陷人呢?先羞辱他一场,叫士民耻笑,然后去见抚台,要抚台参他拿问,以泄我胸中之愤。抚台与家父同年,料必允从。”
冰心小姐道:“若论县尊设谋害人,参他也不为过。但前日在公堂之上,被公子辱折一番,殊觉损威,也未免怀恨。况且当今‘势利’二字又为居官小人常态。他见家严被谪,过学士又有入阁之传,故不得不逢迎其子耳。但念他灯窗烦苦,科甲艰难,今一旦参之泄愤,未免太过。况公子初时唐突县公,踪迹近于粗豪,庇护妾身,行事又涉乎苟且,彼风尘俗眼,岂知英雄作为,别出寻常?愿公子姑置不与较论,彼久自察知公子与贱妾,磨不磷。涅不淄,自应愧悔。”
铁公子听了,幡然正色道:“我铁中玉一向凭着公心是非,敢作敢为,遂以千秋侠烈自负,不肯让人。今闻小姐高论,始知我铁中玉从前所为,皆血气之勇,非仁义之勇。惟我以血气交人,故人亦以毒害加我。回思县公之加害,实我血气所自取耳。今蒙小姐嘉诲,誓当折节受教,决不敢再逞狂奴故态矣,何幸如之!由此想来,水小姐不独是铁中玉之恩人,实又是我铁中玉之良师矣!”说到快处,斟满而饮。冰心小姐道:“公子义侠,出之天性,或操或纵,全无成心,天地之量,不过如此。贱妾刍荛,有何稗益?殷殷劝勉者,不过欲为县父母谢过耳。”
铁公子道:“我铁中玉既承小姐开示,自当忘情于县公,但还有一说:只怕县公畏疑顾忌,转不能忘情于我。他虽不能忘情于我,却又无法奈何于我,势必至污议小姐,以诬我之罪,虽以小姐白璧无暇,何畏乎青蝇,然青蝇日集亦可憎恨。今铁中玉居此,与青蝇何异?幸蒙调护贱恙,贱体已平,明日即当一行长往,以绝小人谗口。”冰心小姐道:“贱妾与公子,于礼原不应相接,今犯嫌疑,移公子下榻者,以公子恩深病重势危也。今既平复,则去留一听公子,妾何敢强留?强留虽不敢,然决之明日,亦觉大促,请以三日为期,则恩与义兼尽矣。不识公予以为然否?”铁公子道:“小姐斟酌合宜,敢不听从?”
说罢,众丫环送酒。铁公子又饮了数盅,微有酒意,心下欣畅,因说道:“我铁中玉远人也,腑肺隐衷,本不当秽陈于小姐之前,然明镜高悬,又不敢失照,因不避琐琐,念我铁中玉行年二十,赖父母荫庇,所奉明师良友,亦不为少,然从无一人,能发快论微言,足服我铁中玉之心。今不知何幸,无意中得逢小姐,凡我意中,皆在小姐言下。真所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若能朝夕左右,以闻所未闻,固大愿也。然惟男女有别,不敢轻情,明日又将驰去,是舍大道而入迷途,无限疑虑。切愿有请,不识可敢言否?”冰心小姐道:“问道于盲,虽公子未能免消。然圣人不废愚义之采询也;况公子之疑义,定有妙理,幸不惜下询,以广孤陋。”
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