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白抬起手,做了个“打断”的手势,漆黑的眼瞳凝视着面前的虫族时,犹如吞噬光芒的黑洞,又仿佛择人而噬的凶兽。

那虫族打了个寒颤,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檀白微微一哂,转头望向窗外,一轮银月拥着碎星,正卧在乌云中酣睡。

唯愿母亲好眠。

第十四章 抑制剂

一周后,傍晚。

天边的火烧云为森林披上一层温柔缱绻的轻纱,伊莱文将雌虫抱出近地机甲车,阮静初微微挣动了一下。

“不用抱……”

体温浸透衣料,沉甸甸地压在伊莱文的臂弯,这位副官闻声微微侧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语气关切道:

“抱歉,风声有些响……您说什么?”

阮静初脸皮薄,让对方一问,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他双手环住伊莱文的肩颈,不自在地摇了摇头,低声说:

“……麻烦你。”

发育期之前也就罢了,一条长尾拖在地上确实不便,来去只能靠人抱。然而此时他已经能变作人形,这些虫族却还是把他当做个易碎品,阮静初在露宫住了一个月,只有夜晚独处时,双脚才算落在地上。

伊莱文不动声色地收紧臂弯,觉着臂间的重量刚刚好,阮静初身量单薄,浑身唯有大腿处丰腴一点,抱起来时不但不硌,反倒像拥着一团软滑又温热的鲜奶布丁,几乎要把伊莱文的怀抱黏住。

短短的一段小径,伊莱文怀抱雌虫,神色自若地走了十几分钟。直到将阮静初安放在卧室的床边时,这位夜蛾副官面具似的面容上才露出一点怅然若失的不舍。

或许是傍晚的风有些冷,阮静初觉着自己有些发热,但他并没有告诉伊莱文,只是在对方告别后又加了一床厚被子,慢慢地把自己裹成一团。

如果告诉了伊莱文,他一定会被送到白塔治疗……阮静初安静地想着,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

碎刃常年游击于星海,不可能长久地留在王庭。下一次重逢遥遥无期,阮静初难得任性一次,不肯错过与碎刃的最后一面。

*

若有若无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碎刃忍了又忍,尽力忽视身体深处微妙而烦躁的温度。

不知为何,近一周来,阮静初的身旁渐渐萦绕起细微的香气。分明是浅而淡的甜味,但总是没来由地让碎刃心浮气躁。

一旁披着被子的阮静初神色恹恹,忽而开口道:

“……碎刃,我有点冷。”

烛火自顾自地跳动着,发出燃烧时的脆响,阮静初掐住眉心,突兀地打断了碎刃的讲述。碎刃没生气,道了声“失礼”,手背贴上阮静初的前额,果不其然地发现阮静初在低烧。

“静初,身体不舒服要早说。”碎刃叹了口气,半跪在床边,仰视着没精神的雌虫,“今晚你一直在走神。我帮你转接白塔,好吗?”

阮静初没说话,循声“看”了碎刃一言,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碎刃对阮静初少见的任性哭笑不得,问:

“是发生了什么吗?”

……

“……你要走了,对不对?

阮静初缩进被子里,转头不看他了。他的声音闷闷的,透着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失落,还有一点剖白的赧然:

“我们之后应该很难再见面了。”

虫族们认为宇宙瑰丽而无垠,万千世界都由此发生,他们如此深爱星空,甚至将宇宙与虫母相提并论,但对于阮静初而言,却很难感同身受。

他毕竟来自于一个尚未征服宇宙的文明,只觉得来去迢迢,当广阔的星河当头压下时,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茫然的恐惧。

难言的怜惜涌上碎刃的心间,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