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从来不将这些挂在嘴边, 所以人们时时忽略她的存在,理所应当地忽视她的感受。沈芙心看着姬停往前行去, 她们站在山巅,往下俯瞰山谷中的惨状。只见满地皆是横死的马匹与奄奄一息的伤员与死尸,许多人的眼睛还大睁着,没人能来得及将这些死人的双眸合上,因为战争仍在继续。

顺着姬停的视线,沈芙心找到了栽倒在尸堆里的喻湛虚。

她狼狈不堪,但还在喘气,手中的长剑仍插在另一人的前胸。这场战役已至尾声,己方伤亡比起敌方并不多,但终究是死了人。沈芙心沉默着看她从死人堆里爬起身,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跪倒在地上,用手去合拢己方兵士圆睁着的眼睛。

“你说这样有意义吗?”顿了一会,姬停忽然听见沈芙心低声道,“她已经回不去了,这样做还有意义吗?”

空心的莲子仍在学习如何在世间行走,亡国的太子虽然尚在摸索做人的方法,可已经没有故国可供她归去了。

姬停远眺山谷中的喻湛虚,沉默几瞬,回答道:“于千年前逝去,早已进入轮回的那些曌云百姓们而言无意义,但对喻湛虚,为她即将在废墟中重建的国家、国家中崭新的国民而言,是有意义的。”

待到兵刃都折断,无一人再挣扎着出手反击时,沈芙心与姬停走下山巅,行至满是泥泞血腥的山谷之中。喻湛虚奄奄一息,原先那条死都不肯弯折的脊骨终于弯了下来,她满手是血,自己的,旁人的……她分不清,正像被强系着不从世间飞去的亡魂般佝偻着腰替将士们埋骨。

就在她拖动敌方兵士的身体,准备压在底下的己方兵士拖出来时,姬停忽然脸色骤变。

她伸手一把制住了喻湛虚抓着死人胳膊的手,迫使她将手松开。喻湛虚被姬停甩开几步,重新跌进泥里,她已经没气力与姬停辩驳了,只是麻木地盯着她,看她扯开死人脖颈处的布料

在看清那片皮肤的瞬间,喻湛虚顾不得几近崩溃的身体与精神,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沈芙心凑近一看,眸色也沉了下去。就在姬停掀开的那片布料之下,自京城来的敌军皮肤上竟然有数个烫伤似的、正在一层层溃烂的红疮。

这些红疮好似一朵正从艳极开至即将凋零的红山茶,一层层剥落出最中心溃烂的脓包。这怪异的红疮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病症,喻湛虚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手抓了地上另一具京城来的死尸,在尸身的胳膊上发现了同样的溃烂。

山谷战场中,自愿追随她而来的女子军们仍在搬动同伴的尸体。喻湛虚在极大的恐惧中几欲呕吐,这是自京城来的瘟疫,具有传染性,她少时曾在母皇的奏折中见过相同的病症。病人身上先是长出这样的红疮,而后便是溃烂,奇痒奇痛,直到这些丑陋的红疮以极快的速度生满全身,不出十日,也就到了病人气绝的时候。

绝望中,喻湛虚扑过去撞倒了离她最近的兵士,高声道:“不要再搬了,不许再触碰这些尸体了!”

姬停在沉思中松开手,将手中的这具尸体放回地上。

此时再勒令她们不许再搬动显然太晚,她伸手对着这座山谷轻轻一拂,虚空中燃起的烈焰便熊熊燃烧起来,在一息间将所有的尸身全都燃烧殆尽。

天空仍在下鹅毛大雪。

新雪覆盖在赤红色的雪地上,遮去了方才发生过的血腥。正当喻湛虚失魂落魄之际,那些尸体消失的地方陡然开出一朵接一朵的虞美人花,仿若一座座轻盈美丽的墓碑,是这些生命曾存在过的痕迹。

沈芙心原先以为盛大灿烂这四个字与命如蜉蝣的凡人毫不相干。

可是,可是……

被震撼的人不只有她,还有千千万万个她们。就在所有人静默之时,喻湛虚再也忍不住了,匍匐在赤红与纯白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