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毛哼了一声,正想说日子过起来可快了,嗖嗖就是几年。他刚张口,就听见了一声幽幽的长叹。

谢问显然也听见了,他循声抬眼,就见一个老头盘腿坐在桥头。

老头眼里蒙着白翳,脸上沟壑纵横,像一截朽木,一只手拎着小铜铃,一只手攥着细竹竿,竿头挑着脏兮兮的幡,幡的一面写着“靠天吃饭”,另一面写着“卦金自估”。

这是个瞎子,算命瞎子。

钱塘一带的百姓大多知道他。其他算命的都会在某个定处支卦摊,这老头却不同,他整天走街串巷、神出鬼没,有人想算命的时候常常找不见他,不想算的时候又时不时会撞见他。

据说还有人上赶着求卦却被他轰回来的,总之,他是个怪人。

怪人嘛,脾气难测,最好是别招惹。

老毛只朝他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自顾自地牵马行路,结果刚迈两步,老头又发出“唉”的一声长叹,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明明是盲的,却冲着他们,好像正隔着那层白翳盯着谁似的。

老毛有点不舒服,推了推大小召想快点过桥,却见他家公子已经停步了。

“老伯,煦日春风,为何叹气?”谢问看了看身边的老毛、大小召,又问,“是冲我们叹的吗?”

算命瞎子摇摇头,过了片刻又道:“晦气啊……晦气极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故弄玄虚,但他的下半句却让人一惊。

“听说过咱们钱塘雪衣巷的谢家吗?”算命瞎子声音沙哑,聊闲话似的问。谢问顿了一下,答道:“听过,谢家怎么了?”

算命瞎子又“啧啧”两声,摇头道:“我昨个从谢家巷口过去,见到他家那个小公子在屋里。”

这话在常人听来,实在是扯。且不论一个瞎子怎么能看见人,就说巷口离谢问的厢房之间的距离,那也是十万八千里,就是不瞎的人站在巷口,也看不见谢问在屋里。

老毛闻言皱起了眉。

他年纪大,这辈子见识过的三教九流不少,自然也包括算命的,见得多了,差不离能摸清他们那套路数,无外乎借着些蛛丝马迹装神弄鬼,有些还会欲擒故纵,三两回一拉扯,有些人就信了邪。

他自问是不会上这种当的,但架不住那算命瞎子自己叭叭往外瞎说。

“那小公子可不一般哪。”瞎子用攥着的细竹竿杵了杵地,叹道,“仙人姿,仙人途,哪哪都好,就是命太差啦!”

他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慢声道:“天煞孤星,亲缘绝断,死生难说,望不到头,望不到头啊……”

“你”老毛忍不住了。

再缺德的算命先生也不会把卦说得这么绝,把人的命判得这么难听,简直晦气到家了。

连大小召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半大丫头都变了脸色,过桥的行人听了半截,惊疑不定地朝谢问瞄了好几眼,也都匆匆走过,没敢多留。

只是他们没走多远,窃窃私语声便传了过来,像春日食桑的蚕。

钱塘江岸数百里,长巷千百条,百姓十万家,闲话传得比风快。老毛都能料想几日后,别人谈起谢家小公子,会添上什么话。

就算这些话当不得真,那也硌硬得慌。

谁知被判了孤星命的谢问本人却并不气恼。他伸手拦了老毛一下,就像听了句无关痛痒的闲话似的,一笑了之。

临走前,他还从马褡子里掏了荷包,撩起衣袍弯下腰,客客气气地搁进算命瞎子手里,道:“老伯,卦金。”

说完他便直起身,牵马下了桥。

大小召一溜小跑,追到谢问身后察言观色,探头探脑。老毛连忙牵着另一匹马跟上。

谢问的性格老毛再了解不过,知道他洒脱惯了,不会把那毫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