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移到谢问的右手上,白色细布条从手腕缠到肘弯,布条缝隙里还隐隐透出了殷红血色。

侍郎大人顿时把要说的这句“给你高伯伯写几幅字吧”吞了回去。

高侍郎半是忧虑半是尴尬,以袖掩脸,对谢老爷低声道:“哎,谢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世侄受伤,你也不提,倒显得我不知趣了。”

“你可冤枉我了,哪里是故意不提,我刚知道。”谢老爷转头道,“老毛,怎么弄的这是?”

“……”

老毛更冤,他也刚知道。

谢老爷又问:“今早不还好好的吗?”

老毛也觉得纳闷,答道:“是啊……”

别说今早了,就你们几位来后院之前,他都还好好的呢。

老毛张着嘴,正一头雾水呢,忽然瞥见他家公子斜倚柱子抬着“伤手”,冲他眨了一下眼。

老毛:“……”

这动作的意思很明显了,无非就是“我手断了,我装的,你看着圆谎吧”。

谢老爷又叫了他一声:“老毛?”

老毛麻了,下意识回道:“噢。”

谢府差事费脑子,他不想干了。

在众人起疑之前,老毛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脱口道:“少爷方才扔鱼食,撞假山上了。”

谢问:“……”

亭旁有假山,山石够硬够锋利,撞了能折、能流血,没毛病,就是显得他脑子有问题。

老毛是个宝,且用且珍惜。

谢问这么想着,笑了。他应该生气的,但他的模样生得太好,在几个不知情的长辈眼里,那真如清风拂柳。

“池边风大,世侄懒散惯了,四体不勤,几位叔伯见笑了。”谢问说。

“哎,哪里的话!”高侍郎他们原本还有些尴尬,毕竟这折腕的缘由着实有点……嗯……但一看谢家公子这浑不在意的气度,他们还有什么可尴尬的,还是这句老话:王孙意气,君子雅量。

君子的糗事能叫糗事吗?不,那叫轶闻趣谈。

“何来见笑之说啊?”高侍郎道,“倒是世侄你这手腕骨可不能随意包扎了事,得仔细处理才是。”

一行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找府里的陈伯去请大夫了。等谢家老爷差完人又送了客,转头回到池边,已经人走亭空连谢问带老毛,包括那俩小丫头都没了踪影。

谢老爷:“……”

“少爷呢?”他问负责洒扫的小厮。

小厮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如实道:“牵着马出门啦。”

谢老爷:“……”

谢夫人去了趟绸缎庄,回来就见自家老爷站在荷塘边闭着眼捏鼻梁。

“怎么了这是?头疼?”她问道。

谢老爷说:“问你家公子哥去。”

谢夫人三言两句问明缘由,笑了半天:“哪能怪他啊,怪你。高侍郎这个月‘碰巧’进八卷绫绢,你家公子快给他抄完整册书了,能到今天才折手,已经够给你这亲爹面子了。”

“是,我还得谢谢他。”谢老爷绷着脸拱了拱手。

谢夫人嗤笑了他一声,又问:“公子哥人呢?”

“接连下了半月雨,听闻十里亭山那带的杏花落了,他难得有点空闲,估摸着闲游去了吧。”

夫妻俩聊笑的时候,他们口中的公子哥刚过半里之外的留仙桥。

那石拱桥的名字虽然沾了点仙气,却从没见哪路仙客来过这桥上,倒是总有乞丐流连徘徊在这附近,讨些吃食衣物。

为此,有人避着这桥走,有人则常走。

“今日真是稀奇,一个乞儿也没见着。”小召东张西望,像是特地奔着乞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