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生深深看他一眼,倒是没继续追问,身体后移回去靠在车厢壁上,慢吞吞地吃着糕点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了,楚惜微反而有些坐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了?”
“你不想说,我就惯着你呗。”叶浮生抬起头,眼里满是笑意,“不过,你说我这算不算拖家带口回娘家,左右也是衣锦还乡了?”
楚惜微面无表情道:“滚吧你!”
骂完,他想起“回娘家”三个字,又忍不住笑了,挪到叶浮生身边把那人的脑袋按下来,交换了一个茶水味道的亲吻。
一吻罢,叶浮生掀起车帘看道旁景色向后退去,记忆如回溯长河,目光也变得悠远:“小的时候,我看同龄孩子都有爹有娘,便去跟师父吵闹要爹娘,烦人得很。师父哄了两回看我不听,就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还指着师娘让我喊‘娘亲’,被眼刀子扔了一脸也还笑嘻嘻的……等我大一点,她就说在剿匪的时候把我从死人堆里抱出来,爹娘到死都在保护我,所以我得不光要活,还要好好活……”
楚惜微愣了一下,这是他鲜少听到的过去,此时便放下茶,认认真真地听叶浮生讲。
“我从小就皮,不是去跟师父耍贱,就是在师娘面前卖乖,离了他们的眼就能淘到满天都是脚印,飞云峰上的鸟兽虫鱼没几个未遭我祸害的,觉得这样无法无天就是活得好了……”叶浮生顿了一下,眼里的笑意慢慢散去,“后来,师父没了,飞云峰毁了,我再也找不到家,就跟个孤魂野鬼一样到处游荡。在金水镇重遇你之前,我活成了个无家可归的乞丐,路过一个小镇时被开面摊的妇人施舍了一碗面吃,来往那么多乞儿,别人看一眼都厌恶,她哪来的好心?”
楚惜微没有说话,叶浮生自顾自地道:“原来她十几年前先夫故去,留下两个儿子,大的八九岁,小的才三岁不到……那时候世道不好,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妇道人家要带一个孩子已经吃力,大的再拉扯几年就能干活儿,小的却养不起了,就狠了心把孩子扔掉,整整一夜都没回头去看。等到第二天大儿子吵着要弟弟,她又后悔了,跑回去找,可惜那林子里什么也没见到,只有一个早起打柴的樵夫说看见一名红衣女子抱了个襁褓往山下走,再问就没音信了。”
楚惜微双目圆睁,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他屏住呼吸,就听叶浮生道:“妇人不知道那女子有没有好心愿意把孩子养大,兴许是送人或卖掉了,更可能是丢弃在不知名的地方……后来,大儿子成家立业,她又想起了小儿子,可惜她狠了这回心,就没有后悔的机会,只能开个面摊给来往的乞儿一份温饱,万一她那孩子当真苦命,说不定还能吃上她一口饭呢。”
楚惜微嗫嚅了两下:“她是你……”
“我把那碗面吃干喝尽,然后祝她安好便走了,回头时看她的儿孙来帮忙收摊,觉得那就是一家团圆,挺好的。”叶浮生笑了笑,“每个人都有家,她的家在那里,我的家是飞云峰,所以……阿尧,多谢你带我回家。”
楚惜微心头一动,凑过去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师父,我不是想瞒骗你,只是有件礼物要送你贺生,可惜赶不上今天这日子,得等我们回到飞云峰才能看到,现在说了便没意思。”
叶浮生失笑:“你跟谁学了这套?”
楚惜微揽着他的肩膀不说话,嘴角轻勾,笑意不算明显,却温如冬日暖阳。
从洞冥谷到飞云峰路途颇远,他们赶了近月的路,终于在华灯初上时到了飞云峰山外的镇子。
此夜是元宵佳节,山外小镇里有万家灯火,路过时不仅两个小孩子,连叶浮生也觉惹眼,不管是顺水漂流的花灯,还是结彩铺红的楼牌,连那些人流和摊贩也是喜气的。然而楚惜微没有在此多做停留,叶浮生便下车买了些雪花糖糕、酒酿元宵等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