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帝病逝时,他已八岁,许多事情虽然记得不如长孙止清楚,却也有隐约的印象。他的父皇,是个温和的人,在他们这几个孩子面前,从来没有显露过忧伤,只是慈爱地微笑著。
等他再长大些,知道一些事后,想抚慰父皇的悲愁时,父皇已经不在了。那种伤痛,午夜梦回,萦绕不去。
而长兄懂事得更早,撼恨只怕更深。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想到这些,长孙曙突然有些明白皇帝命夏侯昭巡边的意图:“皇兄,您是想故意不让夏侯昭陪著的,是不是?”
长孙止回眸看了弟弟一眼,坦然点头:“是。朕就是要看看他那张憾痛的脸。”
长孙曙原本准备好一箩筐劝说的话,如今却说不出来。只能低低道:“可是皇兄的身体――”
“不还有长福在麽。”长孙止不以为意。
“福公公年纪大了,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象上次――”
上月里突然动了胎气,亏得夏侯昭把他抱回合台殿来。长福自然是不成的。
长孙止沈吟片刻:“让阿衡过来吧。”宁王衡堪堪二十,自小喜爱舞枪弄棍,在这一辈皇子中,体魄最为强健。
长孙曙叹气,阿衡虽然有气力,却粗糙,并不是照顾人的材料:“那让他姐姐也跟著,不然就那混小子,臣弟可不能放心。”
宁王衡的同胞姐姐是这辈里唯一一位公主,和其弟的性情截然不同,文静细腻,唯一的缺憾就是过於仰慕自己的长兄,蹉跎至今仍未出嫁。
长孙止想到那个极黏自己的妹妹就头疼:“就阿衡,有长福帮看著,不会有事的。”
长孙曙还想再劝,但皇帝已经摆出副一锤定音的神情,只能把话咽回去。
长孙止还想再走一程,但腹里有些躁动,折腾得他腰酸腿软,只能慢慢走回去。回到合台殿,微微喘息著靠在榻上。
长孙曙看他双手扶在腹上,眉也微微蹙著,有些担心:“皇兄,难受麽?叫太医过来吧?”
长孙止摇头:“不要紧,躺一会就好了。”一边示意长福将点心端过来:“你先吃一点,回头一起用膳。”
长孙曙道:“不了,臣弟还得赶回宫里去,今日还有许多折子未看。”
长孙止望了一眼外面昏暗下来的天色:“太晚了,夜里走雪路,朕会担心。”说著对长福道:“让夏侯昭把奏章带过来,再传朕的旨意,明日早朝改午朝。”
长孙曙忙道:“皇兄,夏侯昭是同臣弟一块过来的。”
“朕早料到了,”长孙止笑著,神色清冷:“他是上将军,走走夜路怕什麽。”挥手就让长福退下。
长孙曙知道皇帝就是要整夏侯昭,也不能多说什麽,赶紧递块芙蓉水晶糕过去转移皇帝注意力:“这个皇兄也爱吃,试试看。”
长孙止刚接过来,胎儿突然狠狠踹了一脚,让他猝不及防地颤了下,手上的糕点滚了下去。
看他脸色突然发白,长孙曙有些慌,一把扶住:“皇兄!太医!”
长孙止本想说不妨,哪知这次胎动甚为激烈,一波一波,翻绞得他万分难受,只能靠在长孙曙身上,自己则紧紧攥著肚腹处宽绰的衣袍。
几位太医匆匆入殿,跟在后面的还有夏侯昭。进来看到皇帝痛苦的样子,越过众人,跪在长孙止脚下,伸手轻轻为他揉腹。
他的摩挲十分有效,长孙止很快从痛楚里缓过来,睁眼一看是他,莫名地有些柔软欢喜,紧接著又烧起无名之火:“朕没叫你,滚出去!”
一动怒,才平静下来的胎儿又开始挥舞个不停,长孙止额上立时一层冷汗。这让长孙止愈发恼怒痛恨。
肚子里这个孽种一直把他折腾得够呛,呕吐无力是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