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豪客听说自己的一个兄弟被贬为步卒了,又听说营中出了这样的事,立刻就鞍前马后地忙起来。

和他有什么关系啊!他竟然热心至此!

他又是花钱替这个倒霉的保活里打点,其他谋克们也不至于太为难他,又是请这人吃饭喝酒,温言劝慰。

最让人感动的是,他甚至连那几个士兵的家眷也帮了忙!给他们谋到了几个清闲职位!

他甚至还给托人给那几位大嫂送了包裹!

里面什么都有,碎银子有,用布袋装好了的,裹在身上很不触目;烧鹅和腌菜也有,供她们喂养孩子和老人;布匹也有,她们就不至于衣衫褴褛,叫人瞧不起。恱鴿

甚至还有些丹药!

豪客说:“营中医官繁忙,奉承贵人还来不及,哪有空照顾她们这群孤儿寡母的?”

保活里就叹气:“你一个汉人,比咱们女真的贵人更有心肠。”

“兄弟这话是夸我,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我不敢接,”豪客忙说,“我在这里做几个生意是不打紧的,你还要在军中讨生活,口舌千万注意!”

保活里就不言语了,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留下豪客继续感慨:“这回贵人们总该满意了吧?”

说起来也很奇怪。

贵人们不满意。

女真人吃了这个亏,自然是不满意的。

他们在田地上依旧被汉人地主欺压,官府也依旧偏着汉人,甚至还因为那几个人被斩首示众了,官府对待他们的态度就更加严厉。

可汉人也不满意,他们觉得女真人蛮横残忍,就该让宗弼郎君下狠手治一治,现在这样,已经算是轻轻落下了。

完颜宗弼是过后知道这件事的,他去请韩家的几位郎君在营里吃了一顿饭,略安抚了几句。

似乎这事就过去了,虽然很快又有了第二例,第三例女真人的诉讼案子,但也没人再敢拔刀子,自然很快就不了了之了。

女真人依旧是会大声抱怨,甚至大声谩骂,但谩骂是没有力量的。

高二果听说了,就慢慢地给自己斟一杯酒,也给对面的老头儿斟一杯酒。

“咱们不急。”他说。

老头儿有点畏缩,可是喝完那杯酒,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就将头抬起来了。

“他们该死。”

为什么该死,女真人是想不明白的。

他们摧枯拉朽地毁灭了多少个人生,他们自己也想不起来。

哪怕这老头儿不装了,昂首挺胸站在他们面前,说出自己恨这群女真人的缘由,女真人也要懵一下。

“你家中有几个可爱的孩子,叫我们带回大金,绑柴堆上一把火,殉了战死的勇士?”

“确实可惜,可你也不该害我们呀!”

“况且我们贵人,也不独烧你们南人呀!”

燕山府的女真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可略往北些,就有了别的人要诉苦。

这些人刚来道观时,给道士们吓一跳。

他们都是女真人的发式,身材高大,面目凶狠,只是穿得有些破烂,瞧着不与那些圈地圈山的贵人们相同。

来道观也说不清为什么,与那些来上香祷告,或者是求道士赐一些符水治病的汉人很不同。

这些女真人只是在道观外转悠,有道士就说:“路过荒山,不如进来喝一碗水,歇歇脚。”

他们就进去了,进去就坐在地上,一边喝水,一边看往来的人。

看得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总觉得他们是官府的探子,或者是心怀鬼胎的盗匪。

只有一个小道士上前,轻声细语地同他们说话,问他们是何处人,有什么烦恼苦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