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完这话,第三箭第四箭又到了,第三箭扎在她背后的包裹上,那长弓劲力十足,推着她就是一个趔趄。

第四箭她听不见,她只觉得身边的老妪忽然松开了手。

那一箭像是射在了她心里,扎得她一疼。

她什么也顾不得,一个劲儿地跑。

周围刚刚是很混乱的,混乱但和乐融融。

这些农民侥幸打赢了几仗,他们心里就多了些农民的狡猾和算计,比如说王顺是受官还是要当罪魁祸首斩首呢?要是受官,大家觉得跟着他这么久,那也该谋个一官半职,要是推出去斩首,大家心里还有些义气,说不准是要保着他逃了,还是哭一场给他交出去,可王顺的老婆孩子大家是一定要保着的。

到了这丘陵下面,有人闹闹哄哄地拿出干粮吃,有人没干粮可吃,就准备在林子里找些东西,像这个老妪背了一背包的干菜,那干菜说穿了比树叶子也没强到哪去,拿水一煮全烂了,烂乎乎地又苦又涩,可吃了不死人,她就当宝贝背着。

有人在打水,有人在撒尿,有小娃子在别人打水的地方撒尿,引得大人怒骂连连。

现在水桶也翻了,干粮洒了一地。小娃子站在水边哭喊:“娘!娘!”

可没有人应他,丘陵上站满了弓箭手。

除了那几个能开强弓的神箭手,追着一个女道士瞄准射箭之外,剩下的都将箭矢指向天空,将这些穷苦百姓的性命也交给天空。

有妇人被一箭钉在了地上,扎的是腿,可走不得路,推着自己的孩子说:“快走!”

有汉子怒发冲冠,拎着长矛就往丘陵上冲,可是刚跑了没几步就被人一箭射翻了。

他们没有几副铠甲,洪泽没有禁军驻守,洪泽上收钱的厢军连甲也不穿。

铁制的箭头就变成了刀子,撕开他们的血肉,刺穿他们的骨头,他们只能逃,可一面是丘陵,他们能往三面逃去吗?

有妇人抱着孩子,昏头涨脑地没有分辨方向,正好撞上了从丘陵两翼冲出来的伏兵。

那个涟水军士兵举着斧子,似乎犹豫了一下。

那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衣衫褴褛,几乎遮不住她的身体。她头发枯黄,脸色也很憔悴,嘴唇上全是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见到他,立刻就惊恐地将两三岁的孩子使劲往怀里藏,就像她的怀抱是孩子在世上唯一的避风港。

她张开嘴,叫他看到了满嘴的血,逃跑中磕掉的两颗牙。

她说:求求你,你放过我,你放过我的孩子!

身后有人大声地辱骂他:剿匪!剿匪!

那个士兵咬着牙,劈下了他的重斧!

“我等奉朝廷之令!安国长公主之令!剿灭贼匪!除恶务尽!”

“奉长公主之令!”

齐刷刷的战吼在程无名身后远处响起,这个女道士很想破口大骂,但她忍住了。

一开口,她气就喘不匀,喘不匀就得停下来,停下来,身后的弓箭手就可能追上她,那不是箭塔,那是活生生的弓箭手,人家有脚,跑得不比她慢。

人家也必定预判了她想骂啥,会骂啥,那几箭追星赶月地奔着她来,必定是有准备的灭口。

可为什么呢?

她在高速逃命的同时不能开口骂人,但竟然还有心思复盘一下这些日子的事。

古怪。

再仔细想想,来时那船在宿迁停了那么久,现在都知道不是因为什么淤泥堵塞春潮决堤,那就是因为造反的农民占领了洪泽。

足见当地官府一直在瞒着这事,不想叫殿下知道。

可就算如此,灭她的口仍然是一件风险太高,收益太低的事。

官员还没和她打照面,不知道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