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就以袖掩口,轻轻地笑了。
“依妾看来,圣贤原本世上难寻,殿下而今最要紧的事能办完就好。”
殿下说:“我已经下令轻科繇,去岁秋粮能运足数的,今秋有减免,若运不足也不责罚,今秋补上就是,我还要削减今夏的钱税,他们都夸我,我做什么他们都夸我,可我不知道我的命令执行起来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多久才能送到田地乡里去。”
楚州的那个小吏王顺抱着一本册子,愁眉苦脸地去敲一敲门。
不是县衙的门,他只是个户长,县令对他来说是青天老父母,他这样的草芥小吏,见不到县令。
县令也不见他,见他做什么呢?这个户长能说的话,县令都倒背如流。
因此这个户长只能去敲“衙前”的门,也算是个两进的院子,青石砖已经很破旧,却也能看出些当年的风光。
只是开门的人脸色很颓唐,大白天的,他披着一件袍子,身上只穿了里衣,头发胡须根根凌乱地一起望向不速之客。
“王顺,齐了送库里便是。”
王顺说:“不曾齐,刘二哥,你帮我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衙前就将声音抬高了些,恶狠狠地,“教你去收粮,你寻我,我能变出粮么?!”
王顺就垂了头,嗫嚅着,“那你好歹容我几日,我实在无法了。”
“怎么会无法!你收粮,收不上叫他们用钱,用布,用干草来缴!”
“都说了,都没有,”王顺说,“不是我偏袒他们,有能卖的,都卖了。”
“耕牛,猪羊,鸡鸭也没有么!”
“都卖了,”王顺说,“有几家要卖儿女,问我要不要,二哥,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好歹宽限几日,我教他们再想想办法。”
衙前愤愤地瞪着他,一把就将自己肩上的破袍子扯下来扔在地上,转身嚷道:“你想办法!你还能想个什么办法!”
这四十岁出头的汉子下半身穿的裤子上,透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王顺大吃一惊:“二哥!”
衙前说:“你见到了?就为我延误了本县秋粮运送的时日,我昨日才吃了十板子!”
负责收粮的户长就紧紧握住了拳。
“老父母是要逼死咱们么?”
衙前转过身,弯腰将破袍子捡起又披上了。
“你只见他逼着咱们,不见州官逼着他,便是你亲见了州官逼着他,难道你还能见到长公主逼着州官么?”
王顺就不说话了。
“没人能治得了她么?”
“治了她,又如何?换一个官家,哪一个官家不是如此?我听衙门里说起,而今各地都补不齐,可咱们这最少,因此最显眼,你教我宽宥你,谁宽宥我呢?”
王顺看着这个被打得脸色惨白的衙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告辞了。
县里的粮食要收齐,要点验,而后要交给衙前去运送。
按说催粮不是衙前的活,可这活太棘手了,因此也被县令一起丢了下去,反正县令手里有本县该交的数目,衙前送过去要是不及时不足数,那就寻这些衙前和户长的晦气就完了,治罪,一定要治罪!
从上到下,人人都很痛苦,可就算痛苦,还是要再找一找再看一看,那已经穷困得没有办法活下去的茅草屋里,到底还有什么能送给长公主。
这个户长回到家里,看着妻子端上来的一碗粥,忽然将那粥砸在了地上。
“活不得了。”他说。
作者有话说:
第432章 第三十一章[VIP]
楚州的事还进不得公主的耳。
一个户长, 连县令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小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