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下车的人都有可以核对的鱼符鱼袋, 每一个人都是带着文书来的。

这是很日常的事, 有内侍很仔细地核对过后, 放他们入内。

今日来的都是三司的人, 因为长公主勉为其难地开始帮助父亲接手国政后,她首先要看看国家有多少钱。

国家的钱不少。

至少一本一本的账面上是这么告诉赵鹿鸣的, 三司说:去年因为战乱被耽搁的粮食,现在正在陆续运到京城, 这就可以解决西军粮饷的问题。

除此之外,今年夏天还有八千万贯的钱帛能送到,这样一来,到秋天的养兵费用也出来了,殿下不仅可以操练兵马,还可以布置从太原到真定一代的防线,未雨绸缪。

三司又说,按照目前的核计,殿下这一年大概要用掉六千万贯在军队上,虽然有点多,但不要紧,咱们齐心合力,先给金人打到服服帖帖为止。

有点神奇。

赵鹿鸣翻开一本,又翻开一本,最后将所有的册子都放在桌上。樾彁

她从册子里看不出什么,顺手就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有一股光明又霸道的滋味在嘴里爆炸了。

茶水的味道很妙,清甜莹润,而且带着颇为吓人的香气,排山倒海。

水中的茶叶也很妙,如同一根根银针,在碧绿如翡翠的温水中轻轻起伏。

它仍然是茶水,但无论色泽还是味道,都远超她喝过的任何一种。

长公主把茶杯放下了。

“这是什么茶?”

“龙园胜雪,”尽忠立刻回答道,“是新下的,快马加鞭送了过来。”

“我以前没喝过。”她略有些好奇。

尽忠就笑了。

“以后艮岳日日都备着。”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茶水,再看了看册子。

长公主说:“咱们在蜀中时,几十贯,几百贯都要费心筹集,这茶多少钱一两?”

这茶的价格,说不准,尽忠说,但是大家一般不会用铜钱去买它。

一两茶二两金,这是他之前听说的。

至于现在么,现在这是贡茶。

殿下虽然还不是皇帝,但已富有四海,天下的臣民,天下的出产,殿下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她说,“我说一声就好么?”

尽忠两只手搅来搅去,很谄媚地说:“其实殿下不说,奴婢们也须得事事上心,什么珍奇要是不能送到殿下面前,叫下面的人享用了去,奴婢们是断不能忍的。”

她说:“我不能安心,不知道我花用了多少钱,我不喝这茶,也不能享用什么珍奇。”

“殿下且放心,大宋有的是钱呢,缺了谁也不能缺了殿下的,殿下受了多少累,立了多少功!”尽忠连忙说,“殿下若不放心,都磨勘司的判官就在外面,叫他进来回话就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起身穿过一扇门,走到隔壁的偏房里,十几个文官立刻齐齐地向她行礼。

有人在隔壁的屋子里候着,而且不止一个人。

她要看三司的账,三司各个部门的主官就都跑过来,每一个清晨都起得很早,洗澡洗头,吃了点没滋没味的白糕,几乎不喝水,漱过口,再含了香料,换上官服,从头到脚,整洁体面。

像个小朝会。

理论上说,艮岳无论如何也不是国家行政中心,但她在这里,所以文官们就很恭顺地来这里了。

不仅来这里,而且他们像是都长了一张脸。

她要钱,他们就努力找钱给她。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宋历代的皇帝们都没有过这样恭顺的朝廷,可三司现在就是这样恭顺的态度。